中考试题要体现“中考”特色
2008-06-26赵志伟
赵志伟
语文中考试题要体现中考特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多年来,我们中考试题往往缺乏自己的特点,更多地在模仿高考试题。例如有些地区采用的Ⅰ卷Ⅱ卷形式;再如近年来中考试卷中逐渐多见的古诗赏析题、话题作文,这类题目往往先出现在高考试卷中,随后慢慢进入中考试卷。至于有些现代文试题中出现的“主观型开放型”分析题,如“某个句子在文中起了什么作用?”“作者为什么用这个词而不用那个词?”则更是体现不出中考试题特点,因为这类题目从小学生的试卷到高考试卷里随处可见。稍微留心一下,就可以发现:我们的语文学习陷入了一种混乱的局面,小学生在训练高中生的内容,高考生却去“恶补”原本属于小学生初中生就该掌握的“诗词名句”,大学生却要花时间练钢笔字,订正错别字。如果分析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与试题的“导向功能”脱不了干系。《礼记·学记》云:“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教学中的某些“杂施”往往来自试题的随意性太大。
一
中考语文试题要体现中考特色,应该考虑的问题有很多。笔者以为最主要的,一是要体现语文学习的阶段性特点;二是要从初中生语文学习的实际出发,体现基础性。
所谓阶段性特点是指:我们考查测试的是初中毕业生而不是小学生或高中生。语文不同于数理化,它的阶段性特点有时不太明显,一首唐诗或宋词既可以用来考小学生,也可以用来考高中生甚至大学生。但如何考法应有不同,例如对小学生或初中生只需让他们背诵默写,考高中生则可以要求他们理解大意,吟诵赏读某些名句,至于大学生则可以联系文学史进行分析鉴赏。让小学生初中生勉为其难地写“鉴赏古诗”的语段,显然超出他们的实际水平,写出的文字难免鹦鹉学舌。
那么,什么是初中语文学习的阶段性特点呢?简单地说就是按照课标规定的那些读写要求去办。道理人人明白兹不赘言。这里不妨借鉴一下国外的一些理论,例如日本语言教学家西尾实认为,母语学习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1)地盘领域——学习口语,主要指从出生到入学前;(2)读写语言生活领域或称为“用文字表达的语言的领域”,它的主体是教科书,学习的是阅读与写作技能;(3)文化语言生活领域,这一阶段要学习的是科学性的艺术性的哲学性的语言。{1}而我们的初中阶段正属于第二个阶段——学习阅读与写作技能。美国教育心理学家布卢姆则认为:“语言能力的大多数变化发生在学前和小学阶段,随着学生的成长,变化可能越来越小。然而,词汇和阅读技能在各个年龄段都可能有某种程度的改善,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探索方法的用途会逐渐减少。”{2}由此可见,我们初中的语文学习处在一个关键时刻,它必须有利于学生扩大词汇积累、掌握阅读和写作技能,而这些都应该借助于基础知识的积累和广泛的阅读训练来完成。如果初中的语文学习仅停留在教师分析有限的几篇课文以及学生做大量的试题,那么就很难完成这个任务。错过了初中阶段有效的读写训练,也许终身难以弥补。那么,究竟应该考些什么呢?从阶段性特点看,应当考查学生读了多少(阅读能力),记住了多少(知识积累),能否熟练运用母语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词汇量与写作技能)。具体地说,现代文考核应看学生能否在规定的时间内读完一定数量的文字并理解基本内容,能否概括文章的大意;文言文考核看能否读懂故事,解释常用词;作文考核则看能否完整正确地记叙故事发表议论。从考试必须有信度和效度出发,试题内容还必须与教学(教材)有一定的联系,不能完全取材于课外。
然而,纵观目前的中考试卷,有大量试题并不符合初中阶段语文学习实际。例如考试用的文本有很大的随意性,命题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任意从报纸、杂志、书籍上挑选文章或语段,根据需要挖“考点”。试题的设计有时也有很大的随意性,例如目前流行的一些“主观型开放型”试题,这类试题往往引导学生去“研究”语言,揣摩作者的意图,而不是应用语言;再如古诗文的“赏析题”、古汉语的某些语法题(虚词的用法,句子结构),都明显超出了初中生的实际水平。
由于语文考试大量语段来自课外,到了初三这一年,不少学校放弃了教科书或者利用假期加班加点迅速教完课本,留出大量时间去做一本又一本的“模拟试题”。这样的习题训练不仅挤掉了初中生的读写时间,更重要的是破坏了他们学习语文的兴味,考试成绩也未能提高。明代王阳明批评书院里的一些学生:“烧锅煮饭,锅内不曾渍米下水,而去添柴放火,不知毕竟煮出个什么物来?”用它来形容我们的语文学习也恰当:我们不去准备黄沙石子、水泥木料,却专门研究造房的方法;我们不去下水游泳,专听老师分析游泳动作;我们不去挥拍打网球而专门听教练分析打网球的姿势,怎能学会造房、游泳和打网球?但是,这能怪教师与学生么?有什么样的考试便会有什么样的训练方式,想脱离“指挥棒”有谁敢冒这个险?
二
中考试题要体现自己的特色,就要利用它的导向功能促进课堂教学——加强基础性考核,促进初中生词汇、文化知识的积累,促进读写技能的培养。以笔者愚见,中考命题要简化题型,增加考查知识积累的内容,现代文阅读要增加阅读理解(而非“辨析”)的内容;减少甚至取消一些不可捉摸难以把握的题目;作文要回归生活,不要出大而无当的“话题”。目前尤其要减少甚至取消两类题目:一类是考查学生发散性思维,答案不固定的所谓“主观题”,另一类则是超越初中生实际水平的所谓“鉴赏题”(包括古诗和某些现代文语段的“鉴赏”)。
提出取消“主观型”试题,也许有人认为这是倒退,因为出现这种试题本意是为了纠正以前“客观型标准化”试题的弊端,它能考查学生的思维能力,有利于培养学生的“发散性思维”。但据笔者观察,良好的愿望未必能产生良好的结果。首先,试题评分必须有标准,无论这个“标准”是否能做到客观公正,而这种试题给阅卷带来麻烦,不容易掌握尺度,在时间紧、任务重的阅卷期间,阅卷教师有时很难把握较为公正的尺度,于是“参考答案”自动升格为“标准答案”,结果导致考生大量失分(这一点与高考情况相类似)。其次,一种试题沿用时间久了,就会产生副作用,所谓“积久成弊”,有人会根据此类试题设计出无数的模拟题,让学生们在有限的时间内去进行“无限”的习题训练,“答案”却仍然是“不固定”的。更重要的理由是:学生的所谓“逻辑思维”“发散思维”能力包括语言表达能力,完全可以在作文里表达出来,何必还要叠床架屋地出此类题?
至于鉴赏题,更是超出初中生实际水平。对一首诗,学生如果连作者是唐朝人还是宋朝人都不知道,如何去赏析?更毋庸说还须知人论世了解诗人的具体创作背景。同样,对所谓的现代文语段鉴赏也存在这样的问题。你不了解作者的具体情况,单凭试卷上那几个语段,让教师自己写一段试试看,也很困难。笔者曾读过大量高中生和初中生写的所谓“古诗鉴赏”段落,很可惜,只看到他们引用了大量来自“鉴赏辞典”里常用的“术语”,却很少有自己真切的体会。
更为严重的是,这类题目给课堂教学带来了负面影响:你有这类试题,下面就会出无数的模拟题让学生去训练,问一问来自第一线的初三教师,他们这一整年的工作大多是发试卷→让学生做习题→根据别人拟定的参考答案分析试题→让学生订正,机械操作,反复训练,师生苦不堪言。而结果仍然同“主观型”试题一样——答案是“不固定”的。训练的目的是“举一反三”,收“迁移”之功效,谁知“举百不能反一”。问问学生中考结果如何?答回:做不做习题一样,成绩相差无几。学生却在这样的操练中养成了“停顿”“返读”的不良阅读习惯,读不快读不多了。
所以,根据初中生记忆力强思维判断相对较弱的特点,要促进他们多读多记培养语感,减少习题训练的时间,代之以多读多记。这就需要我们在试题设计上花工夫:现代文阅读要着眼于促进他们读得快读得多,题目要简单以理解为主,可以模仿“托福”的阅读理解题,阅读量可以大一点,题目可以简单些;对于基础知识和古诗文要增加记忆(背诵默写)这一部分分值;文言文的考核应当重点考诗词的解释和句子的翻译,取消语法与“用法”之类的题目,要增加考核教科书中的内容。
提出减少或取消“主观型”题目和“赏析题”,除了上述理由——积久成弊,导致题海泛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这种练习题不容易得分,或反过来说容易导致失分,学生花了极大的努力却得不到回报。“如果学校学习被人看做是令人沮丧的,甚至相当一部分学生无法胜任,那就很难在以后阶段真正激起进一步学习的兴趣”。{3}一种经常导致失分的练习会削弱学生对某门学科的学习兴趣,如果学生总是遭受失败,他们迟早会放弃该学科的学习。
三
提出根据初中语文学习阶段性特点,增加基础知识积累的内容,增加基本技能的考核,取消一些无法把握难以操作的题目,也许有人认为这有悖于学生创新能力的培养这一目标。我以为有一种似是而非的观点需要辨析:有些地区的考纲规定(包括高考)考试要以“能力立意”,要考出学生的语文素养。这个提法固然不错,但究竟什么叫“能力”“素养”?什么是小学生该有的“能力”?什么是初中生必备的“素养”?它们包含哪些基本的内容?写字、词汇积累、诗词的记忆背默算不算能力?是不是考核这些基本内容即是鼓励“死记硬背”,是“要知识不要能力”?是不是设计出一些“搞脑筋”的题目就能考出学生的“思维过程”“创新能力”?这一个个具体问题不搞清楚,笼统地提什么“能力立意”,是很容易产生负面效应的。王森然先生曾批评:“国文科在性质上即如此笼统,检验标准自然也只好凭检验者的主观来决定。”{4}目前的不少试题往往是少数专家闭门造车凭主观意愿造出来的,因为实际上“能力”“素养”这些词在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上有时是很难把握的,而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的语文能力和素养又是不同的。不管理论上有什么不同的争论,如果语文学习的结果使学生不喜欢语文,错别字泛滥成灾,学生离“经典”越来越远,整体文化素质下降,我们就有必要检讨自己的工作究竟哪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改革不一定意味着“创新”,有时返璞归真也是一种改革。学习母语也不一定要照搬国外的教育理论,有时传统的简单的语文学习方法可能比高深的“理念”更有实用价值。
{1}(日)筑波大学教育研究会编《现代教育学基础》,上海教育出版社,1986,第297页。
{2}{3}布卢姆《教育评价》,华东师大出版社,1987
{4}王森然《国文科的学历检验》,《中学生》1934.6,第46号。
(华东师大人文学院 20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