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盒里的秘密

杨　莉

这是一个普通的硬纸盒，大约有学生的练习簿一般大小，一块砖那么厚，跟着我已经10年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它在我心中的分量。身旁无人的时候，我会打开它，小心地翻看，脸上会情不自禁露出幸福的微笑。是啊，这些规格不一的纸头和它上面稚嫩的文字，记录着女儿的成长足迹，也承载着为人父母的爱和责任。

这一张明信片，上面用7种颜色的水彩笔写道：祝妈妈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工作顺利，多拿工资！旁边画了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代表我和她。这是她小学一年级时送给我的春节贺卡，当时她在日记里写道：平常都是长辈给晚辈礼物，我要给妈妈一个惊喜，我要对妈妈说我爱您！她为我付出了太多心血，我要以优异的成绩回报她。尽管不是第一次收到礼物，但这一次因为是女儿主动用心准备的，我最最难忘。这件事代表着女儿开始懂得爱，懂得感恩，懂得责任，哪一个妈妈会不被感动呢？

这一张纸，是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可能由于太生气了，撕的时候很用力，以至于撕掉了一个边角，这封信也变得充满怨气。信上写道：你不可以干涉别人的自由，个人（应该是各人）有个人的权利，自己多保重，再见！这是女儿小学三年级时，她的一帮小朋友到家里玩，我因为一件小事训斥她，让她很没面子，她很伤心，决定离家出走时给我留下的字条。当时我非常震惊，第一次意识到女儿再小，也是一个人，她需要平等，需要尊重。因此，我批评她时，一定要注意场合和时间。

还有一张宣传画，左边用红笔画一张床，床上一个宝宝正在睡觉，下面用蓝色水彩笔粗粗地写道：宝宝正在睡觉。压着纸的对角线写着“没事请勿打扰”。这是她作为告示贴在自己房间门上的，那时她应该是上小学四年级。那个晚上我们意外发现门上的张贴画，好笑之余，我又想，女儿已经不是孩子了，她需要独立的空间，自己的天地。

最让我感到悲哀的，是一封她可能哭泣着写下的信，全文是这样的：妈妈，对不起，我粗心大意只顾看电视，把锅给烧坏了，希望您能原谅我。纸包里的钱共有64块6角，算给您的赔偿金，如果不够，可以从我每月的吃饭钱和零花钱里扣；如果还不够，可以从我压岁钱里拿；如果还不够的话，可以让我做家务活。为了惩罚自己，我决定一个月内晚上不吃饭了，也算让我减减肥。真的对不起！

这件事就发生在去年，她已经是初中的学生，而我也是朋友和同事印象中好妈妈的表率。可是，女儿烧坏一只锅竟写下这样的忏悔信，难道不需要反省吗？这封信，认识错误深刻，改过措施具体，惩罚毫不手软……如果不是我平时给她的压力太大，如果不是我把一个母亲的义务当做对她的一种恩德，如果不是我太注重强调一些事情的物质代价而忽视她的心理健康，何至于逼得一个孩子因为一只饭锅而吓得反复请求妈妈原谅？所以，我非常自责。我告诉自己，女儿也有做错事的权利。

纸盒里还有女儿的各样东西，我常常打开来翻看，回忆从前种种，我告诫自己：女儿首先是一个人，一个需要尊重、需要平等、需要理解的人；其次才是我的女儿，需要爱，需要照顾，需要关怀。

（李从渊摘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