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字号的爱

陈　彤

那年夏天，我陪母亲回老家。聊天的时候，表妹告诉我，她在“养茶壶”，一共“养”了三个。

南方人讲究喝茶，一般家里都要备紫砂壶，专门喝茶用。所谓养茶壶，就是每天都用这个壶泡茶，泡什么茶叶，泡多长时间，都是有讲究的。假以时日，茶壶就养出来了——养得好的茶壶，通体润泽，壶盖一打开，满室清香。这样看来，茶越泡越淡，但茶壶越养越新；茶叶是新的值钱，茶壶却是老的金贵。

有句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30岁的女人，在容貌、腰身、皮肤上确实无法与“豆蔻梢头”的姑娘相比，就像喝剩的“大红袍”，在冲泡以前价值连城，但几道水后，最普通的茉莉花茶也敢与之叫板。不过，也有的女人在年轻时不过中上之姿，以后却越来越光彩夺目。比如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夫人希拉里，头发都白了，还被评选为全美十佳魅力女性。克林顿在自传《我的生活》中曾提到自己的几起绯闻，许多人认为希拉里和克林顿是出于政治原因而没有分手。但我愿意相信希拉里的一句话，她说，在发生了莱温斯基事件后，她也感到伤心、愤怒、委屈，但最后她发现她无法割舍过去的生活——他们共同养育孩子，共同经历过无数次竞选、击败对手、互相鼓励，正是这些帮助她下了决心——她选择和克林顿站在一起，反对那些要弹劾她丈夫的人。我想克林顿也应该是因为差不多的原因，始终无法下决心真正离开希拉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把养了很多年的紫砂壶，因为共同经历了很多岁月，所以弥足珍贵。

有一个朋友，老婆因病卧床，但他一直不肯离婚。一个女孩子追求他，对他说：“你之所以不肯接受我的爱，是害怕对不起你老婆，但‘对不起不是爱，爱不是怜悯、同情、感激，爱是一种激情，是快乐而不是苦难。”我的朋友回答她：“如果爱不包含怜悯、同情和感激，那么这个爱还值钱吗？你今天说爱我，明天我得了病卧床不起，你说不好意思，我爱的是健康的你，能给我带来快乐的你，不是现在这个需要人侍候的你。你认为这叫爱吗？”

是啊，什么叫爱情？那就是“从年轻到白发，中间所有悲伤和快乐都连在一起”，即使最初的感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就像一把养了很多年的紫砂壶，虽然材质普通，但经过岁月历练和追加情感投入，已经价值连城。

什么叫“追加情感投入”呢？就像做生意一样，好的投资使钱生钱，坏的投资不但不赚钱还可能让你赔得血本无归。从做生意的角度看，一笔钱只有在流动中才可能增值，如果存进银行，虽然保险但很容易贬值。感情也是一样，对感情不追加投入，最好的结果就像把钱存在银行一样，慢慢贬值；最坏的结果——不用我说，永远有比我们想象中更坏的结果。身边常有这样的事，一段普遍不被看好的感情，却历久弥新；一段让众人喝彩的感情，却以反目成仇告终。许多人会说，因为感情基础不同。但据我观察，有些感情基础很好的婚姻，却难逃分崩离析的厄运；有些感情基础看上去不牢的婚姻，却生根结果、枝繁叶茂。为什么呢？一切都和“经营”有关。特别不愿意用“经营”来形容对感情的投入，觉得它亵渎了“爱”的纯洁。但在一个处处讲成功的社会，我们能以为成功是靠碰运气吗？

有个很触动我的故事，主人公叫任运良，山东荣成人。他的财富数字，据保守估计，总资产达十几亿元。他的太太比他年长8岁，两人谈恋爱的时候，她是红卫兵的领导，他是被改造对象。

“我夫人的历史可比我辉煌多了。她做过大队书记，公社党委书记，区委书记，市委副书记。是为了我，她才放着领导干部不当，陪我下海折腾的。从19岁到24岁，我一直是被监控、改造的对象。结婚时，我21岁，她29岁，回想那段岁月，我根本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她，我会怎么样。我们年龄上有相当大的差距，很多人都不理解。但结婚30年，我们没有为工作、家庭或任何事情吵过架。

“做企业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危机遇到无数，记忆最深的一次，损失了上千万。那时我怕她受不了，你想，女人花钱买衣服都心疼，丢了上千万，更心疼啊。但她反过来给我做工作，像哄小孩儿一样哄我，让我倍感欣慰，而且坚定了信心。我不知道除了她，还有什么人能起到这个作用。

“很多到我办公室来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两口子在一起办公？其实老板娘永远是管我的。这么多年，我单独出差不超过5次，都是和太太一起。结婚以来，可以说，从内裤到外衣都是我给她选的。和现在年轻人的观念不一样，我们因为有感情而生活在一起，又因为一起生活而加深了感情。”

套用一句话——岁月没有使他们的感情受到磨损，反而将之打磨得越发光彩夺目。

爱需要互相欣赏，婚姻需要互相接受，感情需要努力经营。就像那些老字号的品牌，正因为经过时间考验，所以才品质高贵。

（摘自《新爱情时代》

浙江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