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墙

凌　冰

我久久地注视着这堵暗灰色的土墙。浓郁的青苔爬满了它的全身，用小棍子挑开来可以看到它斑驳着千万条沟壑的墙面和那微泛着古铜的原色。它，该有多古老呢？也许当混沌初开的时候便已立着了吧？

潘多拉的盒子开启了人间的罪恶，于是为了名利而随波逐流的人们不断地争战、掠夺，几千年来的烈火硝烟弥漫了老墙。然而它一直是沉默着的——沉默的老墙静观世事的变迁、流俗的纷扰，看这一群无畏的人们每时每刻作无谓的挣扎。他们或胜出战斗，赢得一官半职，甚至飞黄腾达，位及天子。或沦为奴隶，寄人篱下；或为寻常百姓，安乐终年。当然其间也会有圣明君主，忠良贤孝；奸诈恶人，蛮横毒辣。但他们都逃不开黑白无常的勾魂锁链——只不过伟人流芳百世，罪人臭名昭著。可是匆匆几代轮回，伟人罪人也皆如浮云般晃过，没入时间的流水。

这世上，没有多少东西能真的不朽！

然而老墙终于留了下来。历经风雨，尝透辛酸，历史的洗礼也仅在老墙身上镌下了道道残痕。它曾经为了满足某国称霸全球的野心而被“装点”成堡垒般森严的“柏林墙”；它也曾为秦王显耀千古神威而绵延万里之城屹立于东方。但真正的老墙仍是立在世事之外的，它对自己所扮演的这么多标志性的角色表示不屑和轻蔑。它那样地傲视一切，高高在上，挺立着坚强而宽广的身躯，严肃、深沉。

我是如此渺小且羞愧地站在老墙面前，虔诚得如同面对一座巍峨的神殿。我渴望得到老墙的指点和帮助，希冀领悟它的深沉与广博。奈何老墙无言，是骄傲也是冷漠。它审视着几千年来风起云涌的凡尘，默对着几千年来世人所谓的生活。它看得那么完整，那么透彻，它才是理应受到众人膜拜的元老啊！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有伟力逾越它！

老墙真的是孤傲的。不愿再见到这片喧哗之地，不愿再被骚扰了清静，它终是选择了离开。清风般地徐徐而过，老墙从我眼前消失了，可它的影子已深深铭于心中——直到那股浓烈的古老与沉静的气味一点点散开时，我才真切地体会到了它的远去。无力阻止也不敢有挽留的想法，即使惆怅也转瞬即逝。因为潜意识中认为老墙是该走的：它的神力与超然其实无法被世人所理解，它的想法与意念更无缘为世人所知。人，终是要这样生活着的。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洞悉一切。

别了，老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