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隔世的青川

杨晓春

旅行出版人、摄影师，行走世界、关注人文。

绵广高速从广元市区和辖下的青川之间穿过，初次到访者很容易下错出口。

如果走老路，直線距离相距不远的剑阁和青川之间将形成安静的互文关系。两个县都是大山环绕，山清水秀。剑阁的山在剑门关处收得更加逼仄，山势雄奇。青川的路，延续从剑阁一路过来的艰难。

川籍女诗人翟永明在《在古代》一诗里写到：“在古代青山严格地存在／当绿水醉倒在他的脚下／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彼此／就知道后会有期。”

在这条路上行驶，很容易就产生古人的感受。这么多年的经济发展，青川的青山依然“严格地存在”。青川，青溪……从地名就可以想见山川秀丽的容貌。而峡谷森林里，另外的地名则杀伐之气若隐若现：平武、宁强……示出这里还曾是历史上的兵家必争之地一三国时期，邓艾正是从唐家河境内的阴平古道偷入四川，灭了蜀汉的。

我们的车前面，是拉着活动板房的大货车，车上一律贴着标语：支援灾区，大货车的牌号来自全国各地。山路崎岖，墙体夹层的泡沫填充物时而洒落，如雪花飞舞。开车的付连文是来自四川测绘局的老司机，看到这景象，对活动板房可能对这里生态产生的二次污染忧心不已。他在川西北开车超过30年，没有人比他更直观地感受到四川各地的生态变化。在他眼里，青川、平武的生态算是保护得很不错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地震中，青川人感到很幸运，比起北川、映秀等地，他们自己都说：“幸亏我们青川环境好，生态植被好，所以才没有那么严重的泥石流和滑坡。”

1978年，林业部将青川境内的唐家河划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4万公顷面积的唐家河还连接青川境内的东阳沟省级自然保护区、甘肃境内的白水江自然保护区。目前唐家河有62只野生大熊猫，还有1000多只金丝猴、以及无数的野生物种。这里还是牛羚的栖息地，这种和大熊猫同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珍稀物种，形态高贵，目前在唐家河有1万多只。

。

因为同在川北的九寨沟黄龙景区名声太大，所以这里在国内并不广为人知，但是在国外的生态旅游界却声名鹊起。这里还是全国唯一没有人类居住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可以说是最具原生态的全封闭自然保护区。由于交通等原因，唐家河一直没有进行旅游开发。这块区域在上世纪80年代始终还属于青川县管辖，后来由于白龙湖修建水库需要移民，县财政压力大，甚至连自然保护区管理处50余名工作人员的工资都无法负担，转归四川省林业厅管辖。唐家河由此幸运地保留着自然状态。

这里的森林覆盖率有点儿超现实的味道，时间久了，我常常有种(1)不在中国，(2)即使在中国，也不在这个年代的幻觉。

同样觉得超现实的，还有在地震来临一刻青川很多村庄的民众。受灾最重地区之一的关庄镇村民刘俊，震后经过天天走过的东河口的时候，发现路也不是原来的路，甚至连山都不是原来的山了。红石河被垮塌的山体几乎全部掩埋。石坝和马公之间几乎完全没有了路。

如今的乔庄镇已经遍地危房，在城外新的临时青川政府驻地，驻扎着济南军区的猛虎师。老县城很安静，“拆”字四处可见。青川，是余震最频繁最猛烈的地区。

唐山红十字会的大货车也停留在镇上，“唐山”的字眼分外醒目。

天气很热，设在帐篷里的临时邮局更让人汗如雨下，营业员陈晓华每天超时工作，不过邮局的业务运转得井井有条。帐篷里甚至有一台提款机，银联卡畅通无阻，这台机器也成为附近驻扎的猛虎团将士们的频繁造访之短途旅行目的地。

县城东桥宾馆旁的废墟上，14岁的陈小青和几个小伙伴在努力地从家里小卖部的废墟里找出些还能用的东西。我问他们找什么，“二锅头”，他拿出口袋里的一瓶刚刚找到的红星小二，二话不说，一定要送给我。

陈小青眼神灵动，是个机灵娃子、远处粉碎状的废墟上，一个大妈正执拗地找些钢筋准备运回家。拐角处不远，就是邵逸夫捐献的希望小学，可以说毫发无伤。

青川中学的英语老师苏培顺，从县城回自家村的路上，看见前面一辆挂着绵阳牌照的加长130卡车，里面有十几头肥猪。肉贩子趁机下乡低价收购生猪，这让他瞧不惯。扭过头，他讲起小时候在青川山里的日子，鱼在小溪里满满的。那是全体青川人的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