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08-05-14弋戈等
弋 戈等
对她说
弋戈等
终于看了全版的《色·戒》,补齐了三段床戏。然而越发觉得王佳芝不是因性而爱,而是因爱而性。
老易之征服王佳芝,致命的武器还是拿捏精当的谈吐和淡定从容的身段。床上功夫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将征服的力度提升再提升。第一次的背后式,哪里是什么提防,想要提防,压根儿可以不开始,开始了也可以派手下查个清爽(秘书早就背着他将王佳芝们盘了个底儿掉)。分明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一定要按自己的方式击垮一个女人;有这么难吗?
谈吐和身段在第一次吃饭时初露峥嵘,便令人击节贊叹,王佳芝频频莞尔,很难说是一次次的敷衍。
客人很少,因为菜够难吃,但也因此安静,方便谈话。如果你是一个女人,能不会心一笑吗?
电影,也不喜欢看,因为怕去黑的地方。提防也好,躲闪也好,如太极推手,足够得体,你会觉得自己方才的“诱惑”唐突吗?
一张牌桌,暗流涌动,打出一张,碰了,再打一张,终于吃了,会有人觉得难堪吗?
再好的钻石也是石头,十几克拉,怕你打不动牌。女人嘛,就是小孩,钻石珠宝,玩具而已啦。一瞬间,你会觉得自己撒娇的没道理,能不小鸟依人吗?
然而真想呵哄你的时候,鸽子蛋,眼皮都不眨,同样十几克拉,突然重如泰山石,压垮你最后一道心防。
若论纯粹男女之间,老易并没有赤裸裸视王佳芝为工具。
男女之间,很多时候,说比做更重要。若说做俱佳,也只能由他钻进身体,还钻进心里。
做只是结果,最风情摇曳动人心旌处,还是谈吐应对间眼波流转,烟视媚行,忍俊不禁,会心莞尔,轻声辩驳,娇嗔反击,温婉笑谑,点到为止……
《爱在日落日出时》里一对初识的异国男女,十年头尾,两天的时日,神侃闲聊,足足说了两部片子,许多次戛然而止,终又能跌宕婉转,铺陈前行。
男女间若彼此互赏互惜,全世界也只是淡淡的背景色,虚实并不重要,如烟往事,年少情怀,困顿挣扎,心中感念……世间一切都是语言编织的网里不经意游来的鱼,善意地把玩一番后,又凌波微步,结网前行。
然而终有上岸的时候,或此后无言耿耿,或相忘于江湖,能够一辈子风生水起的佳侣,最令人艳羡。
疯狂英语
上上签
英语这门学科,学得好真是不在话下,学不好便如顽疾,是心头的恨,肉里的刺,平日里不发作,可一到升职、跳槽的变幻气候里,英语就摆上台面。没有资格证书,囊中好羞涩,面试时候硬着头皮来几句,比便秘还难受。
这年头,没有英语,在职场上简直寸步难行。怎样才能学好英语?英语讲座人满为患,培训班学员期期爆满,操一口流利英语的同学成为最受欢迎男演员,大家总是围着与他对话,以期获得锻炼口语的机会。英语在某种场合下,简直成为民族使命。
我的一位朋友在时尚杂志做编辑,策划总是做得比同事好,她说这是因为她的“ABCD”比“之乎者也”好的缘故。虽然此结论下得有所偏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把英语修得好一此,总是不会错的。
我报了一些英语班,可惜收效甚微,一群不太会讲的人聚在—起,很快便合难取易,用中文交流起来。
我看美剧,还特地避开了《越狱》《迷失》这样的非常态生活场景,因为我想我既不会作奸犯科,也不会流落荒岛。我以为熟听美剧三百集,不进好莱坞,也能在街角的好来屋咖啡厅和老外say几句hello。谁知在我把十季的《老友记》、六季的《欲望城市》、三季的《绝望主妇》统统看完后,我突然发现,我竟然练就了没有声音也能津津有味看电视剧的绝技。
有朋友道出学英语的天机:我们一直都把英语当作一门学科来学习,或是当作一门技术做钻研,其实英语是一种交流的工具,你要把感情渗透其中,方能取得奇效。
其实他的中心思想就是劝大家去和外国人谈恋爱。谈谈情,吵吵架,英语就浑然天成脱口而出。然而丘比特之箭是不长眼睛的,我的一位朋友混迹外国语大学的课堂,最后却执起了韩国女孩的手儿。
其实真要学好英文,倒未必真要负担爱情成本,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很会说英语的人与你交流。可是,这样的人上哪去找呢?英语辅导机构倒是有这样的服务,老外一对一的训练,可收费实在是让工薪阶层难以承受。
有人剑走偏锋。现在不是众多公司企业都走国际路线么?你打他们的声讯电话,第一句总是“Press one for English”(英文服务请按1),那咱就按l进入英文对话,然后和声讯小姐练一段英语。因为“此通话已录音”,所以声讯小姐可不能怠慢你,有问必答,你可以在她的耐心引导下,慢慢地琢磨自己的选词、发音——哪怕你的英语残留着山东音、北京腔、上海味,你也大可把自己想象成来自加利福尼亚的一位老美,耽误一下声讯小姐宝贵的青春时光……如果你拨的是800电话,那便连电话费也省了。
模糊之美
张含烟
中学时我疯狂地迷上了小说,不论言情、武侠还是传奇故事,皆来者不拒。那时候看书,如同接力比赛,好不容易四处寻得一本,身后的队伍早已排成了长龙。
因时间之紧,常常是下午借来次日就要归还,故只有挑灯夜战——宿舍熄灯后,仍趴在被窝里举着电筒继续观看。如此几年下来,眼睛的近视程度便不可抑制地蹭蹭蹭往上涨。
而我一向又偏执地认为,眼镜是有学问的人才戴的。自己虽也阅书无数,但皆是闲书,胸中并无点墨,自然不敢去凑那份热闹。此后多年,便一直固执地生活在模糊的世界里,却也意外地享受了一份常人享受不到的惬意:
某年某日,和朋友齐赴喜宴。瞧见酒店迎宾处,男的俊朗女的俏丽,不由连声称赞。待上得楼去,朋友急切于耳畔低语:什么眼神!新郎一脸雀斑,新娘满脸褶子,谈何好看?我哈哈大笑:你眼神固好,看得倒是细致,却只看到了满眼的丑陋,而我,虽只看清了大致轮廓,但见人家五官端正,一个不少,自然觉得俊美无比呀!
近年因工作之故,常于电脑前枯坐,为舒解眼睛疲劳,常去阳台上凭栏远眺。放眼望去,只见高楼林立,巍峨气派;绿树成荫,郁郁葱葱,视野之内皆完美。那树上枯枝,房上瑕疵,于我都似空气,视而不见。心情却也因此倍加舒畅。
因近视,出门总记得带上一张笑脸。若不小心撞见熟人,才不致于失礼;若是面对陌生面孔,也顺带送上一份笑意。长此下来,练就一副盈盈笑脸,如弥勒佛般,处处招人喜欢。
因近视,与人相处变得极为简单。既看不见老板愠怒的表情,也收不到同事偶尔嫉妒的目光,更忽略了丈夫气急败坏的神色,于是踏踏实实做事,开开心心做人,乐而无忧。
因近视,看一朵花,只欣赏它的娇艳,不必深究里面有无虫子;采一片叶,只惊讶它的晶莹翠绿,哪管它上面有多少尘土
……又如那袭旗袍,张爱玲看到的是里面的虱子,而我只顾欣赏华美的袍子。
在每一个华丽的外表下,其实都隐藏着或贪婪或丑陋的人性。人生本就如此,何苦要斤斤计较、反被一叶障目呢?与其心烦地追根究底,不如忽略着一笑而过,于人于己,两相得益。
我愛这模糊世界里的美丽。
他们是这样长大的
叶倾城
就在万人工厂的女浴室门口,他与母亲对峙。母亲一手还端着盆,臂上搭了好几条手巾,另一手摸索拖鞋以吓唬:“你跟我进来,啊?你进不进来?”不明所以然的羞耻笼罩他,他嚷,“我是男生,不能进女浴室……”被一把薅进去,白雾蒸腾,抬头一片白花花的肉体,忽然有了新鲜的含义。他绝望地张嘴,大哭起来。那年,他七岁。
写作文《我的老师》,全班同学都齐刷刷写“我的老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全体弄不懂为什么女老师大发脾气。脾气发到一半,女老师忽然掩了嘴,脸上的表情是一惊,冲出教室,剩他们坐在教室发呆。上课时间校园很静,他们听见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有个子最矮然而最灵活的男生跑出去偷窥,一阵窃语像风一样经过:老师要生小孩了。生——小——孩!也就是说,老师和男人……?那年,他十二岁。
四男二女,是他的生日聚会,父母很体贴地躲了出去。生日歌唱过,蜡烛吹过,最要好的朋友带着诡秘的笑容递过来—个小盒。他先当是烟,斜眼一瞥,封套上居然有—个半裸的男人,所有的肌肉都大得离谱。他心知其中有诈,绝对不能表现得菜鸡,于是若无其事双手接过,答:谢谢。朋友还跟一句:用得着吗?他恼恨朋友捉弄他的狼子野心,于是发挥从小听说的不卑不亢精神,回:你说呢?
半夜,他被父母从床上揪起来,母亲满脸惊惶拿着那个小盒在他眼前晃:这是什么?这怎么回事?他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呀。迅速清醒过来:我们经过药店的时候,人家做促销送的——终归是不能出卖朋友的吧。哪一家药店?这么缺德,母亲气得声音都变了,给学生发避孕套——天地良心,他真是那一刻才知道这个就是著名的安全套。那年,他十四岁。
他在暴雨之前赶回家,父母的卧室门虚掩着,有呢喃、笑语、不类呼吸的低弱呻吟。今天是父亲结束赴港的半年工作,回家了。一刹那,他想推开门,又被巨大的恐怖压倒,这是最原始然又最深刻的禁忌。他一步步后退,忽然看见柜上撂了几本《龙虎豹》《阁楼》,直接就揣在书包里了。杂志很快就翻完了,身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耻感、罪恶感挥之不去。他几乎是带着恶意,等父亲来追问他杂志的下落,他就可以理直气壮说:这是黄色书刊,你为什么要买?父亲没提过这件事,然而三口之家,不是他还有谁。只是,怎么说呢?父亲知道是他拿的,他也知道父亲知道,父亲也知道他的知道……他忽然明白,有一个盛大的,男人与男人的秘密,渐渐向他展开了。那—年,他十七岁。
而成长一样艰难,无论男女。所有困扰过女性的痛楚,男性也经历,只是有不同的面貌。当我终于了解,我想我释然了,那一刻,是我接受我女性身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