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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土著

2008-05-14

中国新闻周刊 2008年29期
关键词:土著人弗里土著

王 艳

2000年澳大利亚悉尼奥运会

在墨尔本火车站,两个白人妇女骂已经是州冠军的凯茜·弗里曼是“懒惰的土著”,要求她让出座位,虽然旁边还有空位。她的白人继父巴伯向她们咆哮:“她是我的女儿。”

2000年9月15日夜晚,澳大利亚人给了世界一个巨大的惊喜:奥运主火炬从水中点燃。深棕色皮肤的凯茜·弗里曼,穿着银色连体防火服,站在水中央,点燃水下的圣火台。环形的圣火从弗里曼的周围缓缓升起,四周瀑布飞泻。

几年过去,人们不仅记得澳大利亚的浪漫创意,还有弗里曼处变不惊的镇定。她点燃圣火的一瞬间,机器运转失灵,圣火台停在水里。弗里曼没有移动,平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幸运的是,电脑重启后,一切运转正常。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动作的意义——它是国家团结的象征,是向土著人发出的和解信号。

土著女孩与她的白人继父

凯茜·弗里曼是一个土著。

她的故乡在昆士兰州的麦凯。1973年出生时,她没有被记入澳大利亚人口。直到1977年,在一次全民公决中,98%的投票者支持在进行人口普查时,把土著人作为“人”统计在人口之内。

对于土著孩子来说,这不是最糟糕的情况。1912年至1960年间,澳大利亚政府对土著人实行白澳政策,认为土著居民是低贱无知的,将他们的孩子强行带走,交给白人抚养或送到白人学校寄宿,让他们忘掉自己的语言、家庭、部族、故乡。这些人后来被称为“被偷走的一代”。弗里曼的祖母就是“被偷走的一代”,她始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弗里曼的父亲诺曼是一个优秀的橄榄球运动员,可以在10秒内跑完100码(大概91米)。母亲西西利亚是个称职的家庭主妇,有土著、叙利亚、英国和中国四种血统。

弗里曼三岁时,父亲因为糖尿病失去工作,开始借酒浇愁。两年后,诺曼抛下妻子儿女,回到自己的部落。

失去男主人的家庭陷入贫困,直到有一天,一个白人男子来敲门。

不久,这个白人布鲁斯·巴伯成为弗里曼的继父。当巴伯看到弗里曼偷偷练习跑步,他决定帮助女儿实现梦想。

11岁时,弗里曼在巴伯的陪伴下,频频参加各类田径比赛。因为巴伯在铁路工作,父女二人可以不用为路费担心。由于同时成为100米、200米和跳高的州冠军,弗里曼被昆士兰的报纸称为“来自麦凯的奇迹女孩”。

也是那一年,弗里曼生平第一次面对种族歧视。在墨尔本火车站,两个白人妇女骂她是“懒惰的土著”,要求她让出座位,虽然旁边还有空位。巴伯向她们咆哮:“她是我的女儿。”

1988年,巴伯终于为弗里曼积攒足够的学费,把她送进体育学校。

“我们没有汽车,没有电话,但我并没有感觉到跟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我与继父关系非常好,他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榜样。” 弗里曼后来对记者说。

那面祖辈的旗帜

1990年,弗里曼第一次代表澳大利亚参加英联邦运动会。作为女子4×100米接力的选手,她获得冠军。这是澳大利亚土著赢得的第二块金牌。28年前,杰弗里·戴尼沃,一位男拳击手,在英联邦运动会上为土著人开创了历史。

1992年,她第一次参加奥运会,200米比赛第二轮就被淘汰,4×100米接力打入决赛,但没有拿到奖牌。

1994年的英联邦运动会,世界第一次真正注意这个澳洲女孩。获得200米金牌后,弗里曼舞动的不是澳大利亚国旗,而是红黄黑三色的澳洲土著旗。她告诉媒体三色旗的含义:红色代表土地,黄色代表太阳,黑色代表我们的皮肤。

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土著人扛着这面旗帜,穿梭在澳大利亚的城市之间,为自己争取拥有这片土地的权利。土著人说,他们的祖先比英国人早来6万年。

弗里曼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突然这么做的原因。人们只知道,那一年,南非的白人政府还政于黑人,各国的有色人种特别是原住民受到极大的鼓舞。

弗里曼的行动在澳大利亚引起轩然大波。土著视她为新一代的精神领袖,白人批评她把政治带入运动场。

“发表政治性言论是不合适宜的。绝对不允许再展示土著旗。”当时的澳大利亚代表团团长汤斯托警告她。

获得400米金牌后,弗里曼又挑战性地举起土著旗绕场一周。

那段时间里,弗里曼在各种场合强调她的土著身份。她把“因为我是自由的”文在右肩上。热爱弗里曼的人根据这句话写出一首热门歌曲。

参加奥运,或是继续对抗

在悉尼奥运会前,弗里曼已经达到运动生涯的顶峰。她连续两次获得世界田径锦标赛400米冠军。

虽然澳大利亚的著名运动员有很多,但弗里曼享有一种超乎其上的荣誉。1990年,她被选为澳大利亚最杰出青年。1996年她得到澳大利亚最杰出运动员称号。1997年,她成为“最杰出的澳大利亚人”,总理霍华德亲自宣布这个消息。

这一切都显示出澳大利亚官方的良苦用心。让土著运动员成为主角,是白人主动向土著人示好的姿态。

然而,融洽的气氛在悉尼奥运会开始前突然剑拔弩张起来。联邦土著事务部长赫伦撰写了一个报告,认为与家庭分离的土著儿童从未超过十分之一,所谓“被偷走的一代”是言过其实,而且强制带走土著儿童有时是出于仁慈的原因,所以政府不会考虑对“被偷走的一代”进行赔偿。

土著被激怒了,威胁要以暴力方式破坏奥运会。许多白人则觉得土著得寸进尺,他们原本就对给土著特殊待遇有些不满。一时间,最近几年来在种族关系上取得的进展黯然失色。

弗里曼试图避开这场争论,但她的族人不断要求她抵制奥运会。

“我的民族中有人想借我的名声来宣告他们的政治主张。而我并不想领导新一轮的土著运动。我参加奥运会是为了400米,而不是政治。”27岁的弗里曼已经不是6年前那个冲动的女孩。

在开幕式上看到弗里曼时,土著人才明白她参加奥运会不仅仅是为了赛跑。

2000年9月25日,弗里曼毫无悬念地摘走400米金牌。这一次,她披上两面旗帜——澳大利亚国旗和土著三色旗。

就在比赛前几天,弗里曼的劲敌法国人佩雷克匆匆“逃离”悉尼。在法国现身时佩雷克称,澳大利亚人像对待“动物”一样对待她,有人对她比划威胁的手势甚至跟踪她。对于佩雷克的指控,澳大利亚媒体反唇相讥。《每日电讯报》的大标题是:“佩雷克大逃亡”,小标题是“她不敢夸口一定能赢弗里曼”。

悉尼奥运会后第三年,弗里曼在得到人生最后一个国家冠军后宣布退役。她将热情投入弗里曼基金会。希望惠及所有穷人。

2008年2月13日,澳大利亚新总理陆克文对两百年来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澳洲土著及其后代正式道歉。之前的领导人都不愿这样做。

那一刻,弗里曼看着电视屏幕,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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