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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字

2008-04-19

祝你幸福·午后版 2008年5期

妖 刀

周姐休完年假来上班时整个人都脱了形,憔悴枯黄,两只曾经灵秀的眼睛空洞无神。自从她女儿死后,她就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行尸。

同事们都试图劝慰她,但此时在一个逝去的生命面前,任何言语都变得空洞乏力,于是他们把所有无奈和惋惜都化成一股怨气默默地发泄在秦尧身上,而周姐更是将秦尧看成令自己痛失爱女的凶手。

其实,秦尧只是在无意中测了一个字。

1

半年前,我应聘到这家公司任职,同期被招入的还有另一位同事——秦尧。

他看上去有些羸弱,瘦削白皙的脸清秀得像个女孩子,工作能力却很强,当我还在熬试用期时,他已经被提前正式录用了。我喜欢他不疾不徐的冷静态度,也喜欢他一点就透的聪慧机敏,老板曾经当众夸赞秦尧,说他是个能准确看透事态并能及时化解危机的奇异人才。但秦尧并不因为得到老板的赏识而有什么变化,他仍然比较沉默地坐在离我不远的座位上,除了工作,就是在纸上涂写着什么。

一次无意的交谈中,我知道秦尧热衷并擅长测字。那天中午回到公司,见秦尧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发呆,便没话找话地和他闲聊,他问我刚才去吃了什么,我让他猜。

“猜太没水准,不如你出个字,我来测测看。”他淡淡地微笑着向我发出游戏邀请。我觉得有趣,就随手写了个“招”字。他看了说:“手、刀、口……这是刀削面。”我听了心里惊诧起来,昨天听同事说大厦后面的街里新开了一家刀削面馆,味道很不错,于是今天就去尝试吃了一碗,怎么这么巧就被他猜中了?

我不服气,说:“这个不算,巧合吧?”很有可能昨天他听到我们议论刀削面的事。他又笑笑:“左边提手旁为艮,右边召有入象,为巽,艮山巽风是‘蛊卦,有卵象,你还吃了蛋类。”刀削面并不如同事形容得那么好吃,我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可是没吃饱,只好又吃了一个茶叶蛋。我不相信他凭这一个字就这么准确地猜了出来,于是断定他一定是从那里路过正好看到我吃了什么。他还是笑笑,并不分辩。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大家围在一起看周姐五岁小女儿新拍的照片,那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人人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谈话间周姐很担心地告诉我们,最近女儿生了重病,不知如何是好。我见秦尧坐在一旁不说话,便招呼他:“你不是会测嘛,来帮周姐测测闺女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吧。”

秦尧呆了呆,面无表情地说:“出个字吧。”周姐将信将疑地写了个“亥”字。秦尧看着那个字,又看了看周姐,半晌才说:“亥是孩不见子,上是六不全,中是久不得,下是人不长,这个病……很难有好转。”大家听了大气不敢喘,周姐的脸色极不好看。

谁知秦尧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亥又是十二时辰最后一个,数到尽头,这孩子恐怕凶多吉少。”周姐面色如土快要哭出来了,大家也都哑口无言,想不到秦尧会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来,一时间气氛很尴尬。我悄悄捅了捅秦尧,暗示他说些宽慰的话来让周姐高兴一下才好,他对我的手脚没有一点反应,也不改口,就那么坦然地在众人的静默中坐着。

我打圆场说道:“秦尧又不是神仙,哪就那么准了。而且这个字太复杂了,怎么讲都有道理。咱们换个简单的字,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周姐不想再测了,大家又劝她,说也许再测一次就不一样了,有的同事悄悄牵了牵秦尧的衣摆,也在暗示他说些好听的话安慰周姐。

周姐显然实在没有心情,受劝不过就简单地划了个“一”字。秦尧看了脸冷下来,他站起身对周姐说:“一是生字之终、死字之始,生从此尽,死由此至。一字是十字的一半,孩子五岁,都应上了。周姐,既然测了我就不得不照说,诳不得。对不起。”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周姐扑到桌上放声大哭,同事们七嘴八舌地抱怨秦尧说话太没分寸,正在此时老板走进来,工作时间早就到了,大家四散开各忙各的事情,只有周姐仍伏在桌上低低地啜泣。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个星期后,周姐的女儿竟然真的病去了。

2

不幸的事情被秦尧一语言中,在大家眼里他变得恐怖起来。同事们纷纷远离他,好像接近了他就会有不幸降临到自己头上。自从周姐回来上班后,秦尧被孤立的情况更加明显,而秦尧对身边人的反应并不在意,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做他份内的工作,忙里偷闲地仍然在纸上乱涂乱画,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

我在一旁静静地观察揣测他,不知他是否真的有那么神异的能力,也许他能帮我解开心里的一个结。一天下班后秦尧仍在座位上忙碌着,我有意留了一会儿,等别的同事都离开后,上前找他搭话。闲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我试探地把话题转到测字上:“你测字水平真高,是跟人学的吗?”

“测字没有想象中那么玄妙,关键要耳通目明,察颜观色,会读心。”秦尧淡淡一笑。我拿起支笔看着他:“那……你再给我测个字,猜猜我这个月的薪水情况如何。”我看见旁边放着他的工作日志簿,就写了个“志”字,他拿过去看看,说:“志,半喜半愁,这个月加薪你没有全涨,应该是奖金发得很足。”

我听完他说的话心里就真的半喜半愁起来,他说中了!没有任何悬念一点也没错地说中了。我一时间觉得他有点可怕,仿佛他能看穿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转念想想,或许我藏在心底的那个疑虑可以从他这里探出些结果。

我沉吟了半晌没有说话,秦尧也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带隐约的笑容,似乎了然一切。我再也忍不住,说:“我有件事,一直放不下,想知道个究竟,能帮我看看那件事的结果么?”我写了个“每”字递过去,他脱口说道:“每在悔后,一定是有什么事令你后悔。”他扔了手中的笔,双臂抱胸把转椅面向我侧过来:“不如你把事情详细说说,我再帮你看究竟是怎样的结果?”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儿,只觉得他两眼中射出的目光如同针尖般的利刺直扎进我的心底,我挪开了目光才开始对他讲:“有一天我很晚回家,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听见一个女子的呼救声,隐约中还看到有人撕打,我想上前去看看,却发现歹徒手中拿着刀,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非常害怕。当时夜很深了,我手无寸铁实在不敢上前,就这样我又退缩回来脚不停步地走开了。但是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每每想到就后悔不已,不知道她结果如何。你……帮我看看吧。”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拿起来看是老友尹浩约我去喝酒,我无心回应便关了手机,抬头见秦尧推过来的笔和纸,就信手写下个“尹”字。秦尧用手指敲了敲纸平静地看着我说:“伊人已逝。”

我从椅子上惊跳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3

秦尧的眼中透出某种令我陌生的锋芒,他盯视了我一会儿,又说:“还有什么想问的么?”他的猜测真的可信吗?这个结果对我而言太邪门也太邪恶了,它超出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是怎么死的?”秦尧看着我,并不说话,我重新坐进椅子里,准备写个“邪”字给他,刚写了个“牙”,我的笔顿住了。他会不会从我这个“邪”字里猜测出我真正的心情?”

“写好了么?”他淡淡地问。我放下笔,把“牙”推过去:“好了。”他垂着眼睑漠然地说:“牙为穿心,她是被捅死的。”

我静静地站起身,却心乱如麻,在他冷静的注视下,我一点点地远离他,想就此走开,逃离这个令我感到万分压抑的氛围。这个人太可怕,他不仅看透了我的字,更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让我觉得似乎看透了我的心。

就在我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背包准备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忽然站了起来。我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只听他说道:“我说过,只要你会读心,即使不写出字来也可以测字的。志、每、尹、牙,刚才你一共让我测了四个字,我在想,这个‘四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我被他的问话弄得莫名地紧张起来。他隐约地微笑了一下,说:“四的解法很多,但在此时我只看到一种,那就是‘罪魁祸首!”我心里如同冰川在崩塌,浑身冰冷四肢无力。他果然看出来了!

事情发生的真实时间是我大学最后一年开学报到前,早早从家回到学校的我大手大脚地花光了学费和生活费,眼看就要交钱了,我却两手空空。就在那时,有个年轻女子到我打电话的店里买东西,她拿出一个精致的钱包,露出厚厚一大叠钱,焦虑无措和一时的贪念促使我走出小店远远地跟着她,在一个非常僻静的小巷中我追上去抢夺她的包,她激烈地反抗着,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还带着刀防身,扭打中她把刀向我刺来,我本能地抵挡住她的攻击,并将她握住的刀刺进了她的胸口。她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我拿了钱包匆匆跑开。我曾经想过打电话帮她叫救护车,可是又担心警察会循着这个电话追查到我,在担忧和恐惧中我跑回学校,什么都没做只当一切全没发生过。从此这个女子最终成了我心里放不下的块垒,得不到解脱。

然而现在,秦尧不仅告诉我她死了,更看出我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怎么办?我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个迷信的游戏而已,秦尧所说的一切都无凭无据,他既不能证实那个女子真如他猜测的那样死于刀下,更无法拿出证据来证明我就是凶手。可是被他道破真相的恐惧感像蚂蚁一样在咬噬着我的心。

我看着他平静锐利的眼睛说:“开什么玩笑!”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走出了办公区。接下来的两三天我一直没和秦尧说话,有天下班时,我还没有完成当天的工作便留了下来,空荡荡的办公区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不久,我们都完成了手里的工作,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他转头看着我,突然说:“你很担心。”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冷冷地应他。“我只管测字,一字一结果,多余的猜测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对于事情本身,我没有任何兴趣。假如你对测字有疑问,想探知它究竟有多玄妙,不妨跟我学学测字吧?”他对我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只是在我眼里,他那双凌厉的眼眸毫无笑意。

学测字?听上去很有意思,他刚才似乎在说明对我过去的这件事没有任何透露给别人的企图,真的还是假的?有几分可信度?也许跟他学几手,也可以像他一样猜测出个大概。

4

在同事们眼中,我和秦尧成了亲密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每天都传递些小纸条,其实那只是秦尧给我出的浅显的测字题,以及之后对我的测算结果进行的评论和解析。

我对秦尧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他的心就像晶莹剔透的水晶,仿佛可以看透所有。尽管他声称对我测问的那件事没有任何兴趣,可我却越发地担心着他是否更多地知道了什么。这使我心里的恐慌如同一座正在渐渐觉醒的火山,时刻有爆发的可能。我知道事到如今能够令我完全摆脱掉他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除掉他。

秦尧每天早晨有个习惯,到公司后先泡一杯咖啡,然后加进大量饼干渣,把那杯咖啡搅拌成状态令人厌恶的褐色面糊,他说这杯东西可以帮助他保持大脑运转,并多次邀请我尝试,而我看到那杯东西后,除了失去食欲之外没有半点收获。装饼干渣的玻璃瓶就放在他办公桌的角落里。

最近,我开始和他分享那种又甜又腻相貌又恶心的营养早餐。当他听我说要尝试那种面糊时,脸上除了惊讶和困惑,没有丝毫获得同伴的喜悦。没过几天,同事们把我也看成了同秦尧一样的异类。

这天我比往常来得早,而秦尧却一直到上午十点多才来,他去老板办公室解释自己迟到原因时被批评了一顿。明显心绪不宁的秦尧回到座位上胡乱翻动着桌上的东西,失手中不仅把工作资料撒落在地,更打翻了我给他准备的那杯早餐和装饼干渣的瓶子,饼干渣和凝结的面糊块一起掺杂在碎玻璃中溅了一地。

第二天,秦尧拿来两只装着饼干渣的玻璃瓶,一只递给了我。白色透明的玻璃里面是细碎的点心渣,鲜黄色的瓶盖被清洗得相当干净。瓶盖上用油笔写了一个“朵”字。这个字才写上去不久,黑色油彩在光线下闪动着润泽的光。

秦尧什么也没说,他独自去为自己调配了早餐,然后静静地吃完,又静静地开始他一天的工作,他把那只瓶子递给我之后就再没往这边看过一眼,连每天早晨例行给我的测问题都没写。

测字?难道那个“朵”字就是他今天给我的测问题么?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看懂了。秦尧目前给我出的测问基本停留在拆字组句的初级阶段,朵字上面一个几下面一个木,几是机字的一半,木是杀字的一半,组在一起就是“杀机半露”!

下班后我坐在位子上没有离开,秦尧等其他同事都离开之后走了过来。 “看出来了?”我没答他,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你应该感谢我机智地化解了危险,让你逃过了劫难?”他对我毫无心机地微笑着,“咱们来理智地分析一下,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唯一一个和我保持交往的人,我们每天在一起吃早餐,假如昨天早晨我因为食用你调配的东西发生了意外,而你安然无恙的话,这其中说明了什么,你还需要我再往下说么?”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感觉到了垂死挣扎的绝望。“你之所以害怕到想要我从此消失,是因为你担心我知道了更多,担心我无法替你保守秘密,令你时刻处于危机中。既然在你眼里我无所不知,那你做的这点小手脚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一脸遗憾地对我摇摇头,“从小到现在不知曾经有多少人想要我永远闭上嘴巴,即使我根本没兴趣把他们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但是你看,我还好好地活着,跟那些人比起来,你这点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提。”

“你真的不会说?”我无法相信他,却又不得不相信他。

他轻松地笑笑:“如果你没有安全感,尽管可以对我下手,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这样下去最终会给你造成什么后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走回位子拿起背包,又回头看看我。“相比你过去的那件事,我更喜欢研究你现在被我了如指掌的言行里,所带有的那种惊慌恐惧和濒临崩溃的手足无措。”他白皙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灿烂笑容,然后走了出去。

5

我开始整夜失眠,早晨起床时枕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落发,镜子里的我脸色灰黑,眼窝深陷,看上去瘦削而憔悴。秦尧一如既往地和我做着测字游戏,他在同事面前和我亲密交谈,他的笑容越发亲切温和,他在工作间歇递来一张又一张白纸黑字,显然秦尧非常喜欢这个游戏,我时刻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令他很享受。

不久,公司组织员工分批度假旅游,选择的是由我精心策划好的一片天然海域:狼牙湾。那片海滨尚未被完全开发,去玩的游人不多,那里地势有点险,却风景迷人。狼牙湾有两个最出名的游玩项目:爬嶙峋的岩石和去海沟潜水。我从小喜欢游泳,从中学时起就开始热衷于潜水。

狼牙湾有非常好的潜水条件,大多数同事对潜水活动都有些担忧,愿意去的只有七八个人,秦尧犹豫着说他水性不太好,但对于挂着氧气瓶潜水还是很有兴趣的。我们在俱乐部服务员的帮助下穿戴好装备,除了透过玻璃镜可以看到双眼之外,暴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手,其余全都被包在严密的潜水服中,像黑乎乎的水鬼。

然而,在这次活动中,周姐死了。人们发现她时,她被卡在两块大石之间,氧气早已耗尽。而那个地方已偏离了我们潜水活动的范围,谁也不知道她到那里去做什么。警察很快来到海边,他们对海底进行了一些探查,又对周姐尸体做了检查,初步判定为意外死亡,其他因素要等通知周姐家人后做进一步侦察,才能做最后确认。

我们的假期草草结束,下一批度假的员工也因此改换了旅行地点。回到公司后,周姐的死因成了我们议论的中心话题。一天中午,我们几个与周姐同期休假的员工聚在大厦餐厅里一边吃饭一边闲谈。

有同事对我和秦尧说:“哎,周姐真倒霉,先前是孩子死了,现在自己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于意外,命真不好!你们俩不如测算一下周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吧。”听了他的话,旁边的同事也随声附和着。

秦尧对我扬了扬下巴,说道:“徒弟,你来出个字。”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对我笑着,我没什么心情吃饭,餐盘里剩下了一堆白米,我用筷子蘸着米汤在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米”字。

秦尧出神地看着,然后抬起眼睛看看我,又看了看大家,说:“周姐是被杀的,而且凶手杀错了人!”

“啊?!”大家低声惊呼起来。

秦尧指着我写的“米”字说:“看上面那两个笔划很反常地远离了下面的木字,这样一来……”他伸出自己的筷子将那两笔稍微延伸了一点使它们相交,于是桌上的字变成了“杀”。“这是杀,但写出来的却是米,就是错杀。”

“这是真的?”“周姐原来是冤死的!”“报警吧!”大家七嘴巴舌地建议着。

“你们冷静点吧,警方会因为测字结果来断案吗?没有科学依据,更没有足够说明这一切的证据,仅仅因为一个用菜汤写的字有点像另外一个字,他们就会相信我们的说法么?”他扔下筷子笑道,“测字只是游戏而已,不管说得多么贴近事实,它仍然只是一个游戏。对么?”他微笑着向我转过头来。

这时旁边有人问了一句:“如果周姐真是被错杀的,那么凶手想杀的是谁呢?”

6

我在地下停车场拦住刚从外面回来的秦尧。

一个星期前秦尧向公司老板递交了辞呈,今天中午公司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欢送餐会,以感谢他的出色工作。明天他就不再来上班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安静地望着我。

“为什么周姐会被误杀?”我想不通。

他挑起一边的唇角邪恶地笑起来:“误杀?你误杀了她对么?直到现在你仍然不能相信我,对我的存在感到威胁,所以执意认为除掉我才会平安无事。狼牙湾的事故是你有意安排的,但是因为一次疏忽,你杀错了人。”

事已至此我无意再瞒他:“没错,我就是想借机除掉你,自从你介入以来,我的生活就像被摆在了放大镜下面,让你看得一清二楚,而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我受不了你对我的精神折磨,每当你用那双穿透一切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有种快要发疯的狂躁。不除掉你,我的生活永无宁日!”

我以为这次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秦尧铲除掉,谁知却再一次失手误杀了人,造成了更大的错误。偏偏这一切又被秦尧尽收眼底。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你想尽快脱离我,而我却不想让你这么快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很多人对我的能力抱有恐惧感,但是像你这么执著地想要除掉我的并不多。而且你在测字方面又有很强的领悟能力,我真希望能把你这个同伴留得久一些。不过现在我已经对你开始觉得厌倦了,你的胆战心惊让我有点索然无味,所以还是一拍两散的好。我不必再被你拙劣的谋杀手段纠缠,你也不必再因为每天看到我而倍受折磨。”他对我摆摆手,转身离开。

当他快要走进电梯间时忽然又回转身来对我笑道:“对了,我应该再一次向你保证,对于你的两次杀人事件我仍会保持缄默,不对任何人提起。”

正是他最后一句话,使我压抑在心底的狂躁终于火山爆发,我操起笨重的灭火器砸晕了他,把电梯停在没有公司进驻的六层,将秦尧拖了出去。在双手的压力下,秦尧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他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两三道紫红色的指痕。正当我想进一步确认他是否已经死了时,手机响了。经理助理催我马上回办公室,有我一个紧急的私人快递,不知是否与将要签署的合同有关,让我回去确认。

我把秦尧的身体藏在一间办公室的角落后匆匆回到公司。快递是秦尧发给我的,虽然快递单子上留下的是陌生的人名和地址,我却认出了他的字迹。快递公司就在大厦对面的街上,这使我怀疑刚才他外出就是委托这件事去了。封套里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个“给”字。

我拿着这张纸回到六楼,意外地发现秦尧不见了,惊惶失措中我测出了“给”字的含义。“纟”是“绝而未绝”,“合”是不完整的命字,合在一起就是“残命未绝”。他在之前就已经预测到我要做的事,更清楚地了解到即使我在冲动下对他下了狠手,却仍能够“残命未绝”吗?

一时间,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包围住了我,我认为秦尧的存在是命运对我曾经的错误所进行的残酷惩罚,它要让不敢承担责任的我,终日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中得不到解脱。我握着那张纸,走到窗前,想起那个因我一时贪念而被失手杀死的女孩,想起平时对我温和亲切的周姐,以及秦尧那双看穿我一切心思的眼睛,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我拉开窗,纵身跳了下去。

尾声

不能动、不能看、不能说……我的世界沉入无尽的黑暗中,除了呼吸和聆听,我失去了一切机能。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知觉,没有痛苦,没有欲望。我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却不能做出任何表示。我只能这样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不知身在何处。此时,我又想起秦尧最后给我的那个测问,“给”,原来“残命不绝”的人是我!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护士轻轻的询问声:“你是病人家属?”

“我是他的朋友。”这个声音温和平静,熟悉得令我毛骨悚然。

“时间不能太久,已经过探视时间了。”护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好。”

门被轻轻地推开,又被轻轻地阖拢。

“谁?!”我在心里这样问道。

没有人回答。

尾声的尾声

因为一场意外,我住院了。闲躺的日子,我便开始构思故事。一位喜欢测字的老友来看我,我们就玩起了测字游戏。我写了很多字让他来测,有几个字还真让他猜中了。我认为这纯属巧合,但这件事却给这篇《测字》提供了创作灵感。

(本故事纯属虚构)

助理编辑 王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