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走丢之后
2008-04-19连谏
连 谏
秘密是用来坚守的,一旦暴露,就成了令你受伤的软肋。
1.罪孽的种子发了芽
葛媛是个好女人,可,有很多人想要杀死她。
这很荒诞,却没办法,因为她是心理医生,知道太多人的秘密。尽管,那些被秘密扭曲了心灵的人都曾虔诚地渴望得到她的救赎。
我是诸多被救赎者中的一个。
我曾故意想让人偷走陈浩和前妻的孩子,一个美丽玲珑的小女孩,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岁时妈妈因车祸去世,两岁半时,我成了她漂亮的后妈。我带她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玩游戏、周末去游乐场、把她打扮得像莅临人间的天使,人人都说我是天下最美丽的后妈。
为此,陈浩时常庆幸自己所娶皆淑。
当我笑吟吟地看他抱着女儿说妞妞像妈妈一样漂亮时,我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冷与疼相互纠葛。
我总觉得那个女人没死,她就附在妞妞的身上,让我一生一世都得不到陈浩全部的爱。
现如今,坊间盛传街上拐卖孩子的坏人很多,让幼儿的家长们都捏着一颗忐忑的心。
我却希望在街头和这些令天下父母们恨不能放在齿间咬碎的人渣们遭遇,然后,让他们成功拐走妞妞。
妞妞三岁生日那天,我带她去商场选礼物。那天,我没想弄丢她,可,偏偏的,我一转身的瞬间,妞妞不见了。我先是惶惑,然后,巨大的窃喜击中了我,再然后,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爱女如命的陈浩,是否会原谅我?
后一种情绪占了上风,我疯狂大喊着妞妞的名字,在货架之间穿梭奔跑。
妞妞像片被风卷走的花瓣,无影无踪。
我坐在商场冰凉的地面上嚎啕大哭。陈浩赶过来时,我已昏了过去,因为害怕不被他宽恕而恐惧。
在医院里,我哀哀地哭泣着醒来,张眼就见陈浩铁青的脸,但,他没怪我,反而安慰我说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我们在媒体上、在公交车上发寻人启事,没人对我的悲伤产生怀疑,他们亲眼所见,我那么疼妞妞。
其实,在失去妞妞后不久,我就悔得不成体统,觉得自己是个恶毒的女人,虽然那次弄丢妞妞并非我蓄意,但,是不是我太多的祈祷变成了诅咒,应验在了妞妞身上?
良心不安的日子竟是这样难熬,我日渐憔悴,常常在深夜里喃喃着恍惚醒来。被惊醒的陈浩问我怎么了,我一头扎进他怀里,哭着说:梦见妞妞了。
他轻拍我的肩,为我对妞妞的情深意切而无限感念无限伤怀。
不能与旁人倾诉的负罪感快把我折磨成精神分裂症了,我怕总有一天会神智失常而道出了心中隐秘,陈浩是不是会用看破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的厌恶眼光看着我?
宽恕,是断断不会有的。
2.你怎么认识我
我必须调整精神状态,便去看了心理医生,也就是葛媛。她很温和,微笑着听我痛哭流涕地讲完故事,说:没什么,你什么都没做。
她说我只是患上了妄想型强迫症,因为内疚,把所有的罪过强加到自己头上。
她给我制定了一个治疗计划。但,看心理医生的事,我没告诉陈浩,怕他问为什么,甚至要求陪我去,我不想让他知道葛媛这个人,更不想让他认识葛媛,我怕他知道了我的心理疾病而视我为应该弃之远远的恶人。
做完一个疗程后,我已经基本能对视陈浩的眼睛。葛媛说:以后再有不妥,就打电话给我,我给你做心理疏导。
我千恩万谢地道别。
走过了几个街口,忽然,似乎有人隐隐喊我,是葛媛的丈夫罗家良,我在心理诊所见过他几次,总是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看报纸。
我停住,笑问:罗先生,有什么事么?
他仿佛犹疑不决,看着我,欲言而踟躇:觉得你有些面熟,你和先生的婚纱照是不是摆在某婚纱影楼的橱窗里?
是呀,罗先生也见过?
我和陈浩算得上郎俊女貌,影楼想留两幅婚纱照陈列在橱窗做广告招牌,我和陈浩经不住影楼经理的再三央求,便应了,常常有朋友看见了,来狠狠夸我们一番,虚荣被满足的感觉很受用,久了,我习惯了别人一问,就满脸幸福地承认。
可,这一次,不该承认的,虚荣害了我。因为,没有人能坚守别人的秘密,我不想让葛媛和任何与她有关的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我的脸,在街边铺面的镜子里,惨白如纸。我底气不足地问:你也见过那两幅照片啊?
他慢慢说出了一句让我肝胆俱碎的话: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那家影楼门前,葛媛和你先生是高中同学,前一阵看报纸,知道他走丢了孩子,咳……
他叹了口气:几年前在葛媛的同学聚会上我见过陈先生,我无意间发现葛媛看着他,眼睛红红像要哭的样子,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没说,我不想自找难受,也就没再追问。
我愣愣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回了家。
我悔死了去做心理治疗,再一次身陷更大的恐怖。
我不敢在陈浩面前提葛媛的名字更不敢问他是否和葛媛有过一段恋情,怕被提醒了的陈浩联络葛媛,我内心的秘密便大白于天下。
3.如履薄冰的日子
陈浩一直没放弃对妞妞的寻找,常常在街上和寻人网站张贴寻人启事,隔一段时间在媒体上发一次寻找妞妞的广告。
反馈回来的消息,没有一条是有价值的。
我过着如履薄冰的糟糕日子,唯恐哪一天陈浩会突然声厉言苛地指了我的鼻子,怒斥妞妞的走失是我蓄谋已久。
我开始不愿回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流连。
陈浩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问我为什么总往外跑。
我的泪,刷刷落下来,哀哀地说:我希望能在街上遇见妞妞。我的话,是真心的,我宁愿让妞妞回来,忍受着陈浩睹她思前妻也不愿过这种如同放在油锅上翻来覆去煎熬的日子。
可,命运这东西是多么的险恶,它让欲望把你引到一口井里,就跑掉了,丢下你独自哀号独自挣扎。
我也不肯再去任何心理医生那里做心理疏导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安然无险地存放秘密。
我希望自己,最终被时光救赎。
4.他不是稻草
时光没有救赎我,有天晚上,陈浩面色沉沉、心不在焉地吃着饭,不时拿眼看我,我的心里慢慢覆盖上一层毛剌剌的东西。
我在厨房洗碗时,他突然站到身后,问:你能和我再说一遍妞妞走丢的过程么?
碗砰然落地。
我呆呆而笔直地站着,他不声不响地看着我,一直。然后,把哗哗流淌的水龙头关上:我只想知道得更详细一点。
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我找了罗家良,他也是心理医生,只是,在公立医院的心理门诊做事。我木然地看着他:告诉我,葛媛是不是还和陈浩有联络?
他看着我,眉头慢慢拧起:我不确定。
是不是她告诉了陈浩什么?泪水从我眼里跳了出来。
他微微垂了一下眼皮,慢慢说:其实,我那天追你,就是想问你和陈浩的感情好不好,自从在同学会上见到陈浩以后,葛媛对我就冷了好多。
我更是心乱如麻,几乎是喃喃自语:葛媛比谁都清楚,我虽然想过要把妞妞弄丢,但那一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弄丢她的,她也知道我去做心理治疗没必要撒谎。
罗家良用鼻子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认为情敌之间会相互赞美并为彼此辩白么?栽赃都来不及。
我该怎么办?我傻了一样望着罗家良:我要向陈浩解释清楚。
他一把拉住我:记得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么?
我手足无措,泪下滔滔。
罗家良安慰我说:葛媛或许不会对你先生说什么,要不,我和她谈谈?
我抓住罗家良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谢你。
5.寒意弥漫
罗家良告诉我,他和葛媛谈了,葛媛不承认和陈浩联络过,还和他狠狠吵了一架,要他不要管她的事。
罗家良对我耸耸肩:没办法,嘴巴是她的,我又不能杀了她。
我如坠寒冷深渊。
是的,除了死,我找不到其他方式能让葛媛永远沉默。
我迫使自己镇定镇定再镇定。
一个阴冷的计划,一寸一寸地在我心里拱动。
6.她的美味,我的毒药
我重返葛媛的心理诊所,告诉她,如影随形的负疚感还在纠缠着我。
看她笑语温言地宽慰,我的心,冷笑了千声万声,多么伪善的女人,一边打着心理疏导的幌子打探我和陈浩的感情疏密,一边恨不能把我们从婚书上生生撕开。
做完心理疏导,我不急着离去,装作不知任何内情地和她聊天,知道了她每周去两次游泳馆,做一次公益义诊,还喜欢吃腌螃蟹。
我静静地听着,一个又一个的计划,生出又灭掉,是的,我是个幻想的狂人,却没有足够的心狠手辣。
直到,陈浩开始莫名地疏离我,面色冷漠,我不敢问缘由,唯恐一问,他会劈头怒斥我蓄意扔掉了妞妞,届时,有葛媛添油加醋的搬弄是非在前,除了百口莫辩地听由命运发落,我还能做什么?
一日深似一日的恐惧,终是让我狠下了心。
先是,每次去葛媛那里都会带些腌螃蟹,做完心理疏导,我们一起边吃边聊。
她总是边吃边说,像我这样细腻而善于自责的人,是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滔天大错的事来的。我觉得她虚伪,当面盛赞着我的好,在陈浩面前还不知怎样糟践我呢。
后来,我买了亚硝酸盐掺进腌螃蟹里带给葛媛。
我知道,偶尔会有不良商贩因贪图便宜而误把用于工业的亚硝酸盐当做食盐买回去制作熟食,而亚硝酸盐听说只要误食不足一克就会致命。
这样,即使葛媛因吃了含亚硝酸盐的腌螃蟹而死、即使查出来腌螃蟹是我送的,我只要说是在路边流动小摊上买的螃蟹,别人最多只当我是好意办了坏事而已,不会构成蓄意谋杀。
那天,我心不在焉地做完心理疏导,借口晚上有饭局就跑掉了。
7.一切都是意外
两天后,我得到了葛媛的死讯。
和含亚硝酸盐的腌螃蟹无关,因为我被即将实现的谋杀吓坏了,跑着跑着一个冷丁醒来,给葛媛打了电话,要她千万别吃腌螃蟹,她问为什么。
那句憋了许久的话,我终于问出口:你认识陈浩么?
她说陈浩是谁?
我冷笑:别装了,扔掉螃蟹,忘记陈浩,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
可,她还是死了,那天,她有点累,从诊所回家后,做上稀饭就靠在沙发上迷糊过去了,冒出来的稀饭扑灭了灶火。
葛媛死于煤气中毒。
次日的报纸上发了新闻,照片上的罗家良悲伤欲绝,据说,那个傍晚,他到了家门口后突然想起医院里还有几份病理没处理好,就折回去了。
我很难过,悄悄落了泪。
一个月后,我们成功地找回了妞妞,她被一个没有生育能力却想孩子想疯了的女人偷走了,因为我们坚持不懈地寻找,终于被她邻居举报。
我和陈浩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妞妞,喜极而泣,偷孩子的女人在派出所的供词让我倍感轻松解脱。回家后,陈浩问我:你去做过心理治疗么?
我心下一惊,摇头否认。他笑笑:很奇怪,前一阵,总有个自称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心理医生给我发短信说,妞妞是你故意弄丢的,你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而经常去她那里做心理疏导,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你有个叫葛媛的高中女同学吗?
他说:谁?
葛媛。我吐字清晰:仔细想一下,葛媛。
他茫然摇头:这个人怎么了?
我答非所问:你给那个发短信的手机打回过电话吗?
打过无数次,没人接,还去营业厅查过机主,是不记名的手机卡。我之所以没问你,是觉得不可能,你一直对妞妞那么好。可能是我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人,他们故意破坏你我感情。
我伏在他肩上,柔柔地说:可能是,谢谢你的信任。
8.然后会怎样
次日一早,我找到了葛媛生前的家,开门的是罗家良,他正在做早餐,手里还拎着铲子。我的出现让他意外,一个娇娇的女声从卧室里飘出来:亲爱的,是谁呀?这么早。
我盯着罗家良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其实,葛媛压根不认识陈浩,你只是凑巧从影楼橱窗里的婚纱照上认出了我,从我对葛媛的陈述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把我和陈浩跟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对上了号,于是,你记下了陈浩的电话,编了个让我胆战心惊的谎言骗我,你费这么多周折,只是想借我的手,杀死葛媛,因为你有了新欢,至于宁肯杀死她也不愿意离婚的原因,只有你自己清楚。
我逼视着他,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你也是心理医生,知道我有多么在乎陈浩,懂得怎样利用人性的弱点,更知道我因为心虚而不敢质问陈浩或葛媛之间的关系导致你的阴谋被揭穿,你一次次给陈浩发短信就是想让我在惊恐中为自保而替你杀死葛媛。
罗家良脸色煞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不懂。
我笑了一下:让我做个大胆的推理吧,葛媛死的那天,根本没什么病理需要你到了家门口再折回医院处理,因为你闻到了门缝里漏出来的煤气味,你怕回家早了,不得不救她,你是多么庆幸无需承担任何罪过地除去了葛媛。
我拿出手机:你听懂了么?要么,你现在杀死我,要么,我报警。
他大叫一声,挥着铲子,向我扑来……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