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进黑夜
2008-03-10南郁子
当白日喧嚣已经沉寂,心海的尘渣也随之沉淀下去,此时天已欲黑。
水静则清,万物可照其影,人心亦如此。当人们躲进寂静无声的黑夜时,再烦躁不安的心也会随着微冷的冷风和戚戚的月光安静下来。
老子睡了,南郁子却醒着;老子在打鼾,南郁子在品茗。
黑夜不是属于每个人的,但面对着每个人。有人忙了一天,累得已睁不开眼,早就没闲心管黑夜中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但总有闲人在反省这一天的所作所为。俗话说,刀不怕钝,常磨自然锋利。人不怕平庸,常反省自然睿智超脱,近乎圣人。最可怕的是本不是圣人却被误卷入世尘的旋涡,不肯停息下来反思自我,反顾自己的处境,不过黑夜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场所来反思。突然间想到佛门弟子有一门必修课,美其名曰打坐,实际上就是自我反思。老和尚想着何日成佛,小和尚悔恨前世的罪孽。
在大白天里,我们或许口中正嚼着那酿肥辛甘之食,但在黑夜里,你只有选择一杯清茶,至多加几片茶叶,呷上一口,淡而无味,但却能洗漉你肚中那一挂油肠。白天里那衣着华美时尚的你,此刻你只有收敛起那副行头,着一素衣,因为黑夜中再绚烂的华装或彩服也无人能欣赏到。说过一点,即使你裸着身子,有再好的身材,再白嫩的肌肤,再敏感的部位,也不会有人欣赏,因为黑夜不再赐给欣赏者色欲上的感受。这时候,身处在黑夜之中,吟上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更能让你明白佛经中欲望的虚化与无有。黑夜极富有神奇与哲理,黑夜亦是最为公平的,即使富家子弟也一样经受冷风的吹袭。
在黑夜中,即使不是危临险巇之巅,也同样能感到夜色的寒意与独寂。我总猜忌上天恩赐了我们什么恩德,这时想来,或许会很多,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它给了我们烦忧,又替我们了却烦忧。有人会问,烦忧之心尚好,但忧之过甚并非佳事。我说,因为你到了这里,你才会在平静的日子中找到烦恼,只要你将这些烦忧之事统统地抛在黑夜之中,不管你抛弃了多少,没人会介意。夜太黑了,谁也不知道你是谁,谁也不管你在干什么,谁也不会问你为什么,但多少知晓你是在向黑夜释怀,因为见到你的人也是和你一样来放飞心灵,只有放飞心灵的人才会在这样的黑夜中出现。
圣人之疲也尚存焉。孔夫子行担一路,临到江边,闻夜水不息,依旧如日想自己将欲老死,却未达己志,故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或许真的孔子也是属于黑夜中的人,他也欲躲在黑暗中,抚琴高歌,漂舟东渡,临江吃酒。
黑夜,属于狂风怒雨的天下,它们肆无忌惮地欺凌着白桦的夜梦,使禽鸟戚戚惧怕,而对于白天霁日风光,让几多草木欣欣然生长,可见黑夜凝聚着白天没有的魔力与奇幻。有人就爱这黑压压的气氛,为他的狐鬼神妖提供了嬉戏人间的时机,他便是蒲松龄。我想他必然和我一样爱躲在黑夜中胡思乱想,想毕他若没有夜行空街,夜探空宅,夜临孤畔的经历,也就不会写出那多姿奇妙的狐妖鬼怪,凌空江面的场景。
其实每个人原本就属于黑夜,只不过明亮的灯光打破了这个奇幻的场景,但我每每会发现在一个黑得见不着手指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点着烟,大口大口地抽着,他定是在想他的忧事,他此时不需要别人来替他承担几分,只需他手中的烟来点尽他内心的一丝丝苦楚。烟尽了,那人也走了,我也该入梦了,整座城市几处地方已有了白猫子的身影,黑猫子的夜晚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