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博物馆背后的中国底色
2008-02-11童大焕
童大焕
在北京朝阳、通州、顺义三区交界處,一个打工文化博物馆成立了。参照官方公布的数据,这群三十年来先后被称为“盲流”、“打工妹(仔)”、“农民工”、“进城务工人员”的人到2007年底已经超过两亿两千六百万。90%的农民收入靠他们进城打工。但三十年过去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躲在城市的背影里生存,他们只是中国现代化的一个背影。现在,他们要“自己来记录自己的历史”,而不要“别人来代写甚至改写”。因为别人为他们写的历史,是被选择的、是被美化的、是被代言的,并不能完全反映打工者的真实生活状态。
但是,国庆节那天,这里只来了一个观众,与当天近五十万旅游者把鸟巢当作京城游的首选形成强烈反差。但这并不奇怪,这个仅二百平方米的民间博物馆太小了,离北京市中心四十公里又太远了,更重要的是,它一点知名度也没有。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他们,已经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进行记忆和表达。是的,这是历史的记忆,也是现实的表达。谁都可以拥有自己的记忆版本,谁都可以拥有自己的表达方式。这是权利的一部分,你可以漠视,但不能干涉,更不能强制其放弃他独有的记忆和表达。
诚如网友所言,在中国,一部现代城市的繁荣史就是一部打工者的血泪史。在这里,诸如孙志刚之死与阿星杀人之类的事件,将被历史所记录,为后人所了解;在这里,那些制度性行业排斥、城市对外来人口以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等方式进行的清理、同工不同酬、劳动条件恶劣、劳动安全没有保障、工伤事故多、超负荷加班、拖欠劳动报酬等对农民工造成的侵害,将成为历史的镜鉴,并促使全社会反思,知耻而后勇,并为消灭城乡二元制度结构、对农民和农民工的“二等公民”待遇而不懈努力。
这里展示着广东一位女工寄来的工卡,正面是她的照片,写着她的姓名,背面印着工厂冷冰冰的规定:上班期间不准上厕所。这在现代社会简直不可思议。还有一份2000年的北京报纸,上面刊登了当时北京市劳动局的规定,作为首善之区,这座城市有超过一百种行业限制或禁止雇佣外来工。在这里,2003年被作为标志性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温总理为建筑工人讨薪,二是孙志刚事件,他的被收容致死导致了全国性的愤怒,并直接导致非法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收容遣送制度的废除。孙志刚的墓碑上刻着“他以生命为代价推动中国法治进程”……
两亿两千六百万农民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他们的身后,是七亿两千六百万农民靠他们养活。而中国,只有十三亿人口。因此,我说这些蜷缩在城市高楼大厦阴影里的农民工,他们的命运,他们的挣扎,他们受到的待遇,才是当代中国的真正底色。它屈辱,却又顽强;它生命不息,抗争不止,但却又永远突不破头顶上那一层层看不见的制度天花板。
我们应该和他们一起,共同来完善、建设、共同来宣传这个打工博物馆。因为,他们的力量太小了。当然,建设的主体,永远是他们。我建议打工博物馆加上这样的一些专题:
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专题。官方报道说,到2007年底,中国仅被迫与父母分居的十七岁以下留守儿童就高达五千二百万人。此外还有无数的流动儿童。他们的亲情是残缺的,他们的受教育权利是不平等的,他们的未来是迷茫的。
城管专题。从城管成立的那一天起,城市的面子(确切说是官员的面子)和老百姓的肚子似乎就成了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武装到牙齿的城管动辄以暴力对付手无寸铁的流动摊贩,并成为社会上暴力崇拜的活教材,猫和老鼠的游戏天天在城市街头上演。这里应该把崔英杰的案子重点陈列,包括辩护律师的辩护词。
【原载2008年11月4日《珠江晚
报》】
题图 / 下“地狱” / 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