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性思考,真诚地忧虑
2008-02-11潘向黎
潘向黎
王元化先生是一位重要的思想家,也是《文汇报·笔会》的重要作者。每一个认真而不敷衍的副刊,必然有自己思想和艺术上的追求。多年來,“笔会”在思想艺术的探索追求中,往往借重元化先生的许多思考。这是不庸讳言的,从我们的版面上也不难看出来。
今年五月,元化先生与世长辞。“笔会”很快出了纪念专刊。沈扬先生的这篇文章,是在我们的纪念专刊刊出后寄来的。这不是一篇悼念文章,而是很有内容的杂文或散文。它以《某公三忧》为篇名,就是为的不让读者往悼念方面去想,也就是不以元化先生的名字来吸引人,而能够直接进入他的思想和观点,在讲清了他的观点后,才于文末点出“某公”的真名。我以为,这在作者,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从另一方面说,以这样一篇不是以事迹、情感,而是以思想的记录,来表达对这位思想家的更进一步的怀念,我觉得也是非常合适的。
在编发这篇文章时,我想起我们“笔会”主编刘绪源写过的一段话:“去年年初,曾好几次到王元化先生家。老人健谈而绝无废话,思想仍保持一贯的敏锐,所以每每有‘胜读十年书的愉悦和慨叹。那段时间,他想得最多的,是美国式的大众消费文化对于精英文化的冲击。他有一种悲观的、近乎‘众人皆醉的焦虑。”沈扬先生文中所介绍的,与刘绪源过去所说的,其实都是相延续的。从这里,也可见出这位老人思想的深刻,思维的执著和不间断,以及他对于我们的影响之大了。
无论何时何地,都在作批判性思考,都在真诚地忧虑,同时又是那么清醒,达到非同一般的深度。这是真正的知识分子让人敬重的地方,也是高层次的副刊所应有的追求,同时,也应该是杂文所必须保持的品格吧。
《三岁孩子的本真样儿》也让“笔会”的编辑们很有同感,在生活和电视里,实在看怕了那些程式化的、做作的假大人。有时候,面对那些很熟练地摇头摆尾的孩子,我不禁会闭上眼睛,心里想起鲁迅先生的呼喊:“救救孩子!”
这篇文章好在本身也率真。认为孩子要有孩子样,不以郎铮面对央视的不配合为遗憾,绝不盼望他的所谓“长大”和“懂事”。“假如,有一天,郎铮在镜头前一口大人话,且是套话、空话,那该有多吓人呵?”这样的结尾真是痛快。如果来个“当然”、“不过”来保证“不偏不倚”“面面俱到”,这篇杂文就少了锋芒,缺了味道。
雍容年纪虽轻,但已是“笔会”很看重的作者。她才与学兼俱,更难得的是有一种敢于独抒见解的胆略和善于剑走偏锋的灵气。读她的文章,“笔会”的编辑同仁往往会传出赞同的喝彩和会心的笑声。
这篇《有缺陷的天才》综合了古今中外的例子,讨论了天才和缺陷的问题。雍容的看法与以往的“主流观点”不同,以往认为天才有缺限是遗憾,因此遭遇不幸基本上是天才们咎由自取。但雍容认为:天才必有缺限,社会需要多一些宽容度,宽容一些缺陷、一些异端的存在,是产生天才的土壤。而当今中国,“一个人的才能完全被量化、细化、物质化”,天才们生存和发展的机会让人忧虑。真是发人深省。
“笔会”的杂文编辑朱大路先生曾说:“有时候,真正好看的杂文,是那些具有百分之八十真理的杂文。留下百分之二十的‘摇摆空间,以激活读者的脑神经,让他们思索,回味,或击节叫好,或摇头叹息。这叫做:‘让读者参与。或曰:‘尊重读者。我们不少作者,常常追求道理的圆满,这当然是对的,但有时何妨预留一点空间,或者说,让道理表达得更率真一些,率真难免片面,片面往往深刻,深刻就会好看,好看才能抓人。”
诚哉斯言。
插图 / 苏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