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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宿命

2008-01-14

中国新闻周刊 2008年1期
关键词:布托扎尔人民党

王 艳

“我并没有选择人生,而是人生选择了我。出生在巴基斯坦,我的一生经历了它的动荡、悲剧与胜利。”

——贝•布托

“铁蝴蝶”“冷玫瑰”“蒙娜丽莎”,人们温情脉脉地纪念着一个政治世家最强硬的继承者贝•布托。有预言说,她会被奉为“巴基斯坦的圣母”。

暗杀者的子弹使她倒在了重返权力的道路上。这个已经做过两任总理的女人,丧失了再次成功的机会。

20年前,她似乎就预见了自己悲剧性的结局:“有人劝我退出政治舞台,说我可能重演我父亲和弟弟的悲剧。还有人说,巴基斯坦的政治舞台不是为女人准备的。我的回答是,我愿意走艰险之路,并准备跳进死亡之谷。”

理想

1953年6月21日,信德省的布托家降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受过西方教育的父母给她起名为“贝娜齐尔”。在巴基斯坦的国语乌尔都语里,这是“独一无二”的意思。

布托家族是信德省最大的地主。在布托家族内流传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英国殖民者乘车在信德省旅行。他望着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反复问司机:“这是谁家的土地?”司机每次总回答:“布托家的。”后来英国人困了,就对司机说:“离开布托家的土地时叫醒我。”一觉醒来,他埋怨司机没有叫醒他。司机委屈地说:“咱们还没有离开布托家的土地呢。”

贝•布托从小就接受了西式的教育。5岁时,她被送进卡拉奇的耶稣和玛利亚女修道院学习。那是一所爱尔兰人开办的教会学校,英语成为贝•布托最常使用的语言。

至今仍有许多巴基斯坦保守人士攻击贝•布托的“过于西化”——她的乌尔都语虽然流利,但是语法混乱;而家乡话信德语,她从来就没说过。

1968年,年仅16岁的贝•布托告别了故乡,飞往美国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学院求学。当时,她的父亲佐•阿•布托已经是著名的政党领袖了。

少女贝娜齐尔对政治缺乏兴趣。她曾想攻读心理学,但因为不喜欢医学和动物解剖课程,最终选择了比较政治学。这令她的父亲欣喜若狂。

巴基斯坦女孩在美国享受着西方生活。她脱下民族服装,穿上圆领汗衫和工装裤,把头发留得长长的,定期去波士顿参加摇滚音乐会,广泛参加社交活动。

21岁那年,贝•布托从哈佛毕业,但她不愿离开美国。不过,她的父亲坚持要女儿去牛津大学。

“我第一次感到父亲在推动我去做某件事。究竟做什么呢?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成为政治家的愿望。”贝•布托后来回忆说。

为了取悦父亲,贝•布托参加了牛津大学辩论社,并成功当选辩论社的主席。

1976年夏天,她以优异的成绩从牛津大学毕业,返回巴基斯坦。尽管牛津辩论社被喻为政治家的摇篮,但她只希望能在外交部任职,做一名外交官。在父亲安排下,她进入巴基斯坦外交部研究室从事国际战略问题研究,并为外交部考试做准备。

从政

1977年7月5日,军人发动了政变,把佐•阿•布托送进了监狱。政变使贝•布托成为外交官的愿望化为泡影,却把她推上了政治舞台。

要知道,在这个女人的内心深处,她曾那么不喜欢政治。“我被政治吓怕了,我还记得大人们压低嗓门谈论枪技弹药。还听到他们说‘别在孩子们面前议论。政治是可怕的,从政是件坏事,会导致死亡。”

但是,她必须为父亲的获释同军管当局斗争。当时,佐•阿•布托把大女儿留在了身边,同时要求两个儿子和小女儿远离危险。谁才是佐•阿•布托最珍视的孩子?这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斗争,被捕入狱;再斗争,再被捕。贝•布托最终等来的是父亲被绞死的消息。

虽然父亲死了,贝•布托却无法再停下来。她和母亲共同执掌佐•阿•布托的巴基斯坦人民党。不久之后,政变上台的齐亚•哈克把这对“危险”的母女关了起来。

贝•布托在监狱里度过5年半时间。长期禁闭生活使她身心受到很大摧残。痛苦的铁窗生涯使她变成了一个只为政治生存的斗士,发誓有一天要以民主选举击败齐亚•哈克。

她的两个兄弟却走上了另一条复仇之路。他们在阿富汗成立了一个武装组织。

1981年,兄弟俩策划了一次劫机事件。一架载有美国乘客的国际航班从卡拉奇起飞之后,被迫飞往喀布尔。劫机者杀死了机上一个年轻军官并要求齐亚•哈克政府释放在押政治犯。

于是,人们怀疑布托兄弟的组织与人民党存在联系。贝•布托则断然否认。她坚持,人民党必须采用和平方式进行变革。

1984年1月,贝•布托自由了。她回到了求学之地伦敦,继续策动反对齐亚•哈克的政治势力。

不过,与家人重逢的喜悦很快被新的不幸击得粉碎。她的弟弟沙•纳瓦兹突然死在了法国尼斯的公寓里。贝•布托认为,是巴基斯坦政府的特务毒死了自己的弟弟。

现实

1987年,巴基斯坦已是“山雨欲來风满楼”。整个国家充满了紧张与不和、派系纠纷、地区偏见和种族冲突。军事当局失去了组织管理的能力。在这严峻的时刻,齐亚•哈克宣布将在1990年举行全国大选。贝•布托终于等到了机会。

34岁的贝•布托越来越感觉到,在穆斯林国家,一个未婚女子当政治领袖是件无法被接受的事情,她甚至无法访问沙特(根据伊斯兰教规,单身女子出门必须由父亲、兄弟、丈夫三者之一陪伴)。于是,她服从了布托家族和扎尔达里家族的联姻安排,嫁给了阿西夫•扎尔达里。

“我没有想过,也不打算结婚,我对结婚不感兴趣。但是我的母亲,我的家庭,还有党内许多人认为我应该结婚。如果我不是一个穆斯林妇女,不是领导着全国最大的反对党,我就会坚定地走自己的路。但是,现在我不能只顾自己。出于宗教义务和对家庭的责任感,我愉快地同意我母亲努斯拉特•布托夫人为我定下的婚事。”她在订婚后发表了声明。

根据当时的媒体报道,阿西夫•扎尔达里算不上是个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他生于信德的地主家庭,年轻时是花花公子,名声欠佳。人民党内部许多人都不喜欢他,认为他不适合做贝•布托的丈夫。

这时,大选决战的时刻来了。不过,贝•布托的敌人却意外消失了。1988年8月17日,齐亚•哈克在空难中丧生。

西方突然意识到巴基斯坦出现了一种令人喜悦的前景:以美丽动人的哈佛毕业生贝•布托为首的民选政府取代军人独裁政权。3个月之后,分娩不久的贝•布托赢得了大选。她是巴基斯坦乃至穆斯林国家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总理,也是通过民选产生的最年轻的女性政府首脑,时年35岁。

执政初期,贝•布托继承了父亲的理想主义热情,试图推行民主化改革,但在军队和总统的牵制下备感无力。她命令40多名陆军高级军官退役,并限制情报机构的权力,与军方矛盾开始激化。反对党也借机联合起来。

仅仅20个月,她就被解除了职务。不愿服输的贝•布托继续活跃在巴基斯坦政坛。1993年,再度当选总理的时候,她的改革激情同前次相比大为减弱。她让她的丈夫担任投资部长,负责所有国内外投资项目。

在扎尔达里担任投资部长期间,只要有人想从他那里获得合同,就必须给他10%的回扣。以至于媒体用他的绰号——“10%先生”称呼他。后来,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变成了“20%先生”甚至“30%先生”。除了贪婪,扎尔达里的奢侈也是出了名的,他在布托的总理官邸建造了一个豪华马厩。

此时,贝•布托的弟弟米尔•穆尔塔扎•布托在流亡16年后回到了巴基斯坦。穆尔塔扎宣称自己才是父亲的政治继承人,并得到了母亲努斯拉特•布托的支持。

贝•布托把母亲调离人民党领袖职位,并在党内选举中当选为人民党主席。愤怒的母亲要求贝•布托停止使用布托家族的名字,“取消她使用布托的名字,然后让我们看看她能干什么。”

贝•布托姐弟俩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1996年9月的一天,当穆尔塔扎结束了一个政治会晤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被几十个武装警察堵住。后来,警察近距离开了火。

穆尔塔扎的女儿法蒂玛在回忆录里写道,那个时候家已经被封锁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打电话给当总理的姑姑。电话里传来的是哭泣的声音,姑夫扎尔达里说:“你不知道吗?你爸爸遭枪击了。”法蒂玛和家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米尔•穆尔塔扎已经死了。

而不久以后,贝•布托又因涉嫌贪污被革职,丈夫扎尔达里随即被逮捕。他的罪名除了贪污受贿、非法占有国家财产外,还有指使杀害穆尔塔扎。

没有人知道贝•布托是否在弟弟遇刺案中扮演了角色。主审此案的三名合议法官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没有得到“级别高得多”的政治授权,这起凶杀案是不可能发生的。

返国

第二次失去权力的贝•布托面临政治清算。1999年4月,拉合尔高等法院判处贝•布托5年监禁,并不得担任任何公职。贝•布托只能带着3个孩子离开巴基斯坦。

在英国流亡几年后,贝•布托搬到了阿联酋的迪拜。有传言说,这是因为英国政府冻结了她的财产。贝•布托也将其领导的人民党流亡党部安置在了迪拜的一座别墅中。不过,根据与阿联酋政府达成的协议,她不得在迪拜发表任何政治言论。后来,她又在瑞士居住过一段时间,但瑞士检察机关以洗钱罪名控告了她,她再一次被迫离开。

就在人们认为贝•布托只能在纸上谈兵中度过余生的时候,她又获得了机会。

2007年,穆沙拉夫遭遇了上台8年以来最大的挑战,迫切需要一个同盟者的支持。在美、英两国的撮合之下,7月27日,穆沙拉夫突然出现在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与贝•布托进行了密谈。两人初步达成了谅解,贝•布托被允许回国参选,腐败指控撤消,前提是穆沙拉夫放弃陆军参谋总长职务。

10月18日,在流亡8年后,贝•布托再次回到了巴基斯坦。

贝•布托开始不顾一切地为重返巴基斯坦的权力之巅抛头露面。在这种执着里,她成为了布托家族第四个政治牺牲者。

今年5月有人披露,贝•布托正培养19岁的儿子比拉瓦尔•布托•扎尔达里从政。于是媒体去向贝•布托求证。“尽管我来自政治世家,胸中怀有强烈的国家责任感,但还是希望孩子们远离政治,当医生或社工,总之用其他方式服务国家。”贝•布托这样回答。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法在自己的孩子和政治之间竖起隔离墙。

根据贝•布托留下的遗书,她指定丈夫扎尔达里担当继任者。不过,人民党显然不能接受他。最后,人民党决定,由贝•布托的儿子比拉瓦尔出任党主席,扎尔达里出任人民党联合主席,协助比拉瓦尔。

事实上,除去这对父子,人民党很难找出和他们影响力相当的人。在世时,贝•布托没有发展新的领导者,党派已经成为家族世袭的领地。

新闻发布会上,比拉瓦尔怀抱着母亲的照片,重复着母亲说过的话。也许,和贝•布托一样,这个少年也有过平凡的理想。

这一幕幕,让人们更加为这个家族的命运伤感。

“我并没有选择人生,而是人生选择了我。出生在巴基斯坦,我的一生经历了它的动荡、悲剧与胜利。因为巴基斯坦不是一个普通的国家,所以我的人生也不是普通的人生。” 贝•布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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