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随身听
2007-12-29恭小兵
中学生百科·小文艺 2007年3期
那一年,我因跳高弄折了左脚,休学在家。舅舅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到我的床头,说这叫随身听,无聊的时候听听它就不无聊了。他没有说“给”,因此我拿起它的时候感觉这个东西被一根绳子拽着,绳子的另一端就在舅舅的手里,这个东西并不属于我。可是,舅舅是多么了解我。在适合钓鱼的夏天,他把神奇的钓竿交给鲜活如泥鳅的我;在我骨折于榻之际,他又把随身听放到我的床头。我弄出舅舅你真好的表情,随即想到钓竿我可以不还,因为它已经被我弄断了;而随身听我一定要还的,因为它是“机器”,多么的贵重。
至此,我每天都会躺在床上拨弄这个机子。通过它发出的各类声音,让我结识了一批又一批的港台歌星。每到电池能量即将耗尽时,我便有些烦躁。因为那时候,以我个人的经济能力去买新的电池回来是件比较奢侈的事情。同时想到这么优雅的机器是舅舅的,他没说给我,那就终究要物归原主。
有时候,在我拄着拐杖出去散步的时候,我姐会把随身听拿去躲在房间里听。她对流行歌曲的反应比我更加贪婪,会很快就把我的电池用完。这样几次下来,我终于很不爽了。于是,有次我把随身听藏在枕头下,然后告诉姐姐,我已经把它还给舅舅了,然后我就出去散步。可我回来的时候,姐正坐在我的床头抱着它听歌。我火了,伸手去夺,姐不肯。我一用力,随身听就回到了我手里,但是其中的一个耳塞却被我弄坏了。我恼极怒极,索性把它高高举起,疯子般地狠狠掼在地上,我姐呆掉了,傻站着,这样的光景,实在是从未有过。
好不容易我才从极端的情绪里解脱出来,正想臭骂她一顿,可姐早已哭着跑掉了。我弯腰拾起那个随身听,下意识地摁了一下PLAY键,发现它竟然还能转动,只是耳塞却是无论如何也好不了了,很快我就想到,这个随身听我不用还给舅舅了,因为它已经坏了。
对于一个已经坏了的随身听,我对它的兴趣骤然下降。后来干脆扔掉耳塞,取下电池,放进抽屉里。我是这样打算的:如果有一天,舅舅要我还,我就从家里偷点钱,照着这个已被损坏的样品重新买一个,然后交到舅舅手里,快乐地告诉他:“舅舅,随身听还给你。”
但舅舅似乎一直都没再想起这个随身听,从来没要我还。几年之后,我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去生活,想到那里的环境一定很陌生,就把已经坏了的随身听也塞进了行囊。买几节新电池,配个新耳塞,它还是可以听的。不知为何,等我到了异乡的土地,却迟迟没有真的修理。最终的结果是我把它重新放回抽屉。
很多个无聊的下午或者晚上,我会拉开抽屉拿起它,不换电池也不换新耳塞,就那样拿在手里,把耳塞挂在耳朵上,摁下PLAY键,做出倾听的样子,很有趣。后来我想,可能这就是所谓时光流逝的声音吧——这句话真是那么矫情。我把它放回抽屉,让它在黑暗中继续躺着。
如果有一天,我又要离开目前的这个城市,我还会带上它一起流浪。在更多个寂寞的夜里,我会从行囊中取出这个耳塞坏了又没有电池的随身听,熟练地戴上耳塞,温柔地摁下PLAY键,然后我要静静地倾听,倾听来自某个远方不知何处的虚无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在我年少时代就已经飘远。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