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里,鬼戏偷走了谁的心?
2007-09-06邱大立
邱大立
这是自2月以来,黄浦江岸又一次当代音乐的高潮
3月18日晚,春寒未褪,上海音乐厅前却人声鼎沸。首度来华的美国前卫弦乐四重奏乐团Kronos Quartet(克罗诺斯四重奏)和中国著名琵琶演奏家吴蛮联袂在这里举行了一场名为《鬼戏情歌》的音乐会。这是自2月中旬罗杰•沃特斯(Roger Waters)光临上海以来,黄浦江岸再度等来的一次当代音乐的高潮。
从现场观众来看,依然以西方人为主,外地赶来的乐迷并不很多。毕竟,在中国的西方音乐乐迷中,还是以摇滚乐迷为主流。而对古典音乐迷而言,克罗诺斯四重奏在中国的知名度也不是很高。
但对于10年前就买过一堆克罗诺斯四重奏打口唱片的一小撮中国乐迷来说,这支神秘的乐团带着他们玄妙的灵思与精准的颤音终于来和他们会合了。尽管中国的音乐杂志鲜少介绍他们,但在当代最有分量的世界大师级乐团中,克罗诺斯四重奏的排名是相当高的。组队34年,世界巡演上千场,发表四十多张极具创造性的专辑,音乐跨越领域流经欧、亚、非、美四大洲,涉猎中世纪古典音乐、现代音乐、民族音乐、前卫音乐和摇滚乐,在经历了四个时代后,他们像一棵生命力强悍的大树,未显衰老,而且依然在向那些不可预知的角落生长着。
而这次音乐会增添的另一个惊叹号来自一种阴柔的乐器——琵琶,它的主人叫吴蛮。超越30年的演奏史已经让这位杭州女子跻身当代世界乐坛最富号召力的中国音乐家之列。她与克罗诺斯四重奏的合作始于90年代中期,他们最近的一次合作则是2005年的一张《你偷了我的心》。它获得了葛莱美最佳世界音乐唱片的提名。
7点40分,传说中的克罗诺斯四重奏在掌声中出场了。小提琴手约翰•沙巴、中提琴手汉克•达特、大提琴手杰夫瑞•泽格尔三个人穿着黑色休闲装,小提琴手大卫•哈林顿穿着彩条衬衣,他们优雅的向观众敬礼后,开始了两小时的惊险之旅。
资深的克罗诺斯迷们发现,乐团中原来惟一的女成员、大提琴手乔恩•简拉诺德已经被一位英俊、修长的青年杰夫瑞•泽格尔替换了。原来,简拉诺德是由于几年前的一场疾病,永久地退出了克罗诺斯的战场。
从一开始到终场,他们手中的乐器就在不停地变幻着,我们分不清是在看一场弦乐音乐会,还是声音的实验发布会。他们的开场曲是一支名为Choubi《筹笔》的伊拉克民间乐曲。如果不是后来出场的吴蛮对这首作品的简单介绍,绝大多数中国观众只能感受到一种热情的中东气氛。据说,这首名为《哦!妈妈,那英俊的小伙子折磨我!》,是根据1980至2002年萨达姆执政期的录音改编的。萨达姆已经从地球上消失,这首来自他故乡曲子的再次响起显得别有一番意义。
到第三首《爱人,哦爱人!》响起时,怀抱琵琶刘海遮面的吴蛮坐在了克罗诺斯的中间,她兴奋地讲述了她的从艺史以及与上海深厚的情感。它的创作者是印度著名电影音乐创作大师布尔曼。自上世纪60年代起,他就将印度传统音乐与世界各地民族音乐、摇滚乐、爵士乐、街头杂技音乐疯狂地融为了一体,这样的音乐人并不多见。
欢快的印度音乐,对于中国观众来说,是一种久违的怀旧,但克罗诺斯连同中国的传统音乐家却把这种怀旧彻底的颠覆了。
后面的《呐喊》中,吴蛮的功力显露无遗。在《十面埋伏》的启迪下,这首吴蛮创作于2005年的曲子是当晚爆发的第一个高潮。在密不透风的即兴演奏中,五件乐器相互追逐、纠缠、撕咬、吞噬。在决战终止的一刻,三根提弓停顿在半空中,犹如几尊抽象派雕塑。
中场休息后,舞台已大变了样。谭盾1994年的《鬼戏》就要上演。一块巨大的白布从天而降,三个装满水的玻璃盆放在了不同的位置。灯光逐渐全部暗了下来,五个人脱了鞋,缓缓走向舞台的五个方向。大提琴手坐在了白布后,小提琴手站在舞台最左侧,他一次次吹着一个纸袋,并即兴地喊叫着,琵琶手站在舞台最右侧灯,他们用手抓着玻璃盆里的水,这些微弱的能量以最低调的姿态遥相呼应着。
等小提琴拉出了《小白菜》的曲調时,大提琴的弹音暗示着悲伤人生中些许的活力。等到三组镲和三组石头各自摩擦时,吴蛮用力扇动着一张天幕一般的白纸,这没有语言的交流,似乎是对一个无形黑洞发出某种宿命的呼唤。当音乐家们谢幕时,谭盾突然走上了台,他微笑着与多年的战友们握手,没有说一句话。
一千多名观众意犹未尽地走出上海音乐厅。不知为什么,些许莫名的遗憾依然停在了心底:我们听到的究竟是不是原汁原味的克罗诺斯和吴蛮,他们是否会为照顾中国人的感受善意而保留性地打了折扣?
而30年来,克罗诺斯那些专辑封面里神秘意象带来的一次次驿动,在乐迷的心底,却从来不曾断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