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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一路温暖

2007-07-05

37°女人 2007年10期
关键词:希希伯伯天堂

载 言

寻找代理父亲

2005年10月,《武汉晚报》“留言板”里有这样一则留言:“女儿希希病重,需找一位爱心男士做‘代理爸爸,薄酬重谢。”

杨凡用粗糙的手指抚过这条留言,只是简短到残酷的两句话,却让他自以为荒芜的心突然潮湿。

几经犹豫,杨凡拨通了留言后面那串电话号码。一个温和中透着疲惫的声音传来,她是希希的妈妈赵媛。杨凡坦诚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叫杨凡,是武汉大型造船厂的职工,我妻子和孩子5年前因车祸离开了,我一直很难过。所以我很想帮助您的女儿。”

赵媛是武汉市桥口古田地区中学的一名语文老师,丈夫许林意原为师范大学老师,2004年5月因肝癌去世,那时他们的女儿许希希还不到4岁。

中午时分,杨凡转了两趟车,来到赵媛家附近的一家茶馆。他将自己的身份证、工作证甚至焊工高级职业资格证书都摆在桌上,恳切地说:“您是读书人,我只是个工人,但我是诚心想为孩子做点什么。我也算高级蓝领,工资很高,不缺钱,您不用给我什么报酬。我只是看报上说孩子病重,就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跟当年眼睁睁看着老婆和她肚里的孩子走时一样。您不知道,那时我们的孩子已经7个月了,却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眼我这个爸爸……”

这位看上去沉稳厚道的大男人眼圈红了,对他的话,赵媛感同身受。她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杨凡面前,上面是一个看上去比同龄孩子瘦弱的女孩,头发稀疏,眼睛水盈盈的,目光澄澈。看着天使一样的希希,杨凡脸上浮起怜惜的笑容。

“杨大哥,谢谢您了。说实话,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愿去找什么代理爸爸,实在是……”赵媛的声音哽咽了。

希希爸爸的肝癌发现时已是晚期。有一天夜里,他疼痛发作,赵媛将希希抱去隔壁房间,然后给急救中心打电话。等她回到卧室,看到丈夫从床上翻滚下来,额头撞得鲜血淋漓,而希希不知何时已经跑回来,站在旁边,惊恐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爸爸,吓得连哭都不会了。爸爸去世前,希希去病房看望他,怯怯地抱着他亲了一下,用稚嫩的手指抚摸爸爸的额头:“爸爸,我摸一下,你就不疼了。”这是父女俩最后一次见面,就在希希已经接受了“爸爸出差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个说法时,她被查出患了绝症。

2005年5月,许希希因高烧不退住进了武汉市同济医院,被确诊为横纹肌肉瘤。这种病通常发作在6岁之前,死亡率为40%,最好的治疗方法是手术切除肿瘤。然而希希的肿瘤长在头部比较致命的部位,专家认为,动手术的危险远远超过治愈的可能,而且即使活着下了手术台,也很可能因为伤及复杂神经元而变成植物人。无奈,希希不得不开始了漫长的化疗。

出人意料的是,希希对化疗药物严重过敏,出现皮肤潮红、发荨麻疹等症状,更一度呼吸困难、血压降低。赵媛陷入极度矛盾中,化疗是女儿活下去的最后希望,但现在看来,女儿很有可能熬不过哪怕一个疗程。一位专家告诉赵媛,如果放弃治疗,也许希希还能活得久一点,生存质量反而更高。

赵媛知道,从这天开始,她亲爱的女儿不再是为了长大而活着,仅仅是为了奔赴死亡而活;她不再是为了母亲的欣慰与骄傲而活着,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留存记忆而活……当女儿流星一般短暂的生命即将掠过夜空,作为母亲,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颗流星陨落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留下的光芒美丽一点,再美丽一点。

当赵媛缓缓诉说这一切,杨凡用宽宽的手掌捂住脸庞,泪水从他粗糙的指缝间渗出来……

也许应该告诉你真相

2005年10月30日上午9点,赵媛牵着希希的手站在门口欢迎杨凡。她告诉希希说:“这是杨伯伯,你爸爸请他来陪你玩几天。”

希希低头站在那里,小手紧紧揪着妈妈的衣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开口说一句话,甚至没抬头看看杨伯伯长什么模样。

杨凡从背包里取出一堆零食放在希希面前,又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顶粉红色的绒线帽子,给希希戴在头上,笨拙地帮她捋好耳边的短发。面对这一切,希希本能地躲闪着。

赵媛告诉杨凡,希希这样子已经有两个月,她对外界事物没有任何反应,与妈妈交流最多的话题就是:“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面对孩子的问题,赵媛心如刀绞,只会回答“不是的”。有时急了,她还会训一句:“小孩子不许问这种问题。”可是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她又会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如此折腾,希希越发惶恐不安,渐渐开始不再说话,似乎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远离这个世界。

对此,心理医生的建议是,给孩子更多的爱,带她走出惊恐与哀伤,而且最好有爸爸参与进来。

从那以后,杨凡开始利用一切时间耐心陪伴希希。希希在地上堆积木,他就坐在旁边,搭起另一座更高更宏伟的城堡;希希听音乐,他就用粗大的指节在膝盖上打着节拍;希希一言不发翻看他买来的图书,他就在一旁讲书上的故事……

赵媛告诉杨凡,她的初衷是希望找一位学过心理学的知识分子来担当这个“代理爸爸”的角色,但杨凡淳厚自然的父性令她很感动。杨凡憨厚地笑了:“不怕你见怪,也不怕希希爸爸见怪,我很喜欢希希,是把她当亲女儿看待的。我希望能陪她走好这段路,就算是弥补我的遗憾,还有希希爸爸的遗憾……”

2006年1月,快过年了,杨凡提前休假,兴冲冲地拿来一张照片给希希看,那是他与希希爸爸的合影。当然,照片是他请朋友用电脑制作合成的,但希希看着照片,神情明显有了些不一样。那天,她总是偷偷打量杨凡。

后来,杨凡带着赵媛和希希去玩“滑草车”,滑行前,他将希希全副武装包裹严实,希希则信任地听从他照料。“滑草车”从山顶向山脚出发,渐渐加速,疾驰在耳边的风声令他们如同穿越时光隧道。这时,希希突然从杨凡怀里挣扎着要站起来。杨凡猝不及防,明知有安全的防护装置,但还是心慌意乱,腾出手来去抱希希……“滑草车”倾倒在一旁,杨凡拼尽全力将希希护在怀里,让她倒在了自己胸前。

随着胸部一阵剧痛,就在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像鸟儿的翅膀掠过枝头,又像贝壳在磨砺珍珠,那是希希在叫他:“杨伯伯……”

杨凡长长呼出一口气,仰面躺在冬天的枯草上,无比欣慰地流下了眼泪。

赵媛赶到时,希希正拉着杨凡的手说:“杨伯伯,你不要死。”

杨凡笑了:“每个人都会死的,不过现在伯伯还没有死。”

希希再一次问出那个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我是不是要死了?”

赵媛紧张万分,用求救一般的目光看着杨凡。杨凡柔声却坚定地说:“是的,死就是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是从我们现在住着的地方去你爸爸在的地方。”

赵媛神色大变,希希却如释重负:“其实我早就知道。妈妈老想瞒着我,但是我什么都知道。爸爸死了,我也快要死了……”

怎样让你快乐地离开

新年过后,希希感冒了,一天比一天虚弱,高烧持续不退,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出院那天,杨凡把家里的电脑搬过来,给希希解闷。

打开电脑,里面储存了不少希希爸爸的照片,希希伸出小手去触摸那些照片,手指一遍遍在冰冷的屏幕上抚摩着。突然,她带着哭腔说:“是不是我死了也要住在这个大箱子里?”

杨凡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而赵媛已经躲进卫生间,泣不成声。夜里,希希缠着妈妈讲《海的女儿》,当听到美人鱼化为七彩泡沫,越飞越高时,她若有所思:“杨伯伯说爸爸去的地方叫天堂,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怎么会是一个大箱子呢?”

杨凡得知这一切后,马上联系了几个懂电脑的朋友,在网上建了一个“网上天堂”,还修饰了不少鲜艳美丽的花朵和漂亮的卡通图案。可希希还是固执地认为,那就是一个大箱子,里面是黑色的。

春天来了,希希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扎小辫。然而,因为肿瘤扩大,视网膜被压迫,她几近失明。

赵媛和杨凡意识到,希希一天比一天接近死亡,该怎么做才能让孩子在温暖中快乐地离开?

万般无奈,他们在武汉一家网站的亲子社区里发了个求助帖子,主题为“一个母亲最后的请求”:“如果我不能让她活下去,那么我起码应该做到让她快乐地离开;如果我无法亲自带她前往天堂,那么我起码应该为她描述天堂的温暖和美丽,让她离开的时候不要哭泣,不要对那个世界感觉恐懼、黑暗、寒冷……这样的要求难道也算奢侈吗?”

许多网友的心被这位母亲的绝望和诚恳打动,一位叫“上善若水”的网友是正在读心理学博士的大学老师,在他的建议下,赵媛和杨凡背着希希去汉阳扁担山给希希爸爸上坟。

扁担山上,放眼望去,漫山遍野是一层层一排排一列列的墓碑。山坡上,树叶绿了,桃花灿烂,还有扁豆花,正开出一片重重叠叠的嫣红。希希已经看不清这些美景,她认真地将手中缤纷的菊花花瓣轻轻撒在父亲墓前。杨凡对着墓碑鞠了一躬,然后对希希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就像车站一样,这里是他远行的起点站。希希,你想知道终点站是哪里吗?那个地方叫天堂。”

希希在妈妈的帮助下,用手指一遍遍抚触墓碑上爸爸的名字:“妈妈,我的名字在这里吗?”

“是的,不仅仅是你,还有妈妈的名字,杨伯伯的名字,都在这里。将来有一天,我们都会从这里出发,去天堂,爸爸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希希的病情不可逆转地加重,她的头部、胸部开始肿胀,背上不断长出一些淋巴瘤。她不再问自己是不是会死,只是常常自言自语地说:“天堂到底在哪里啊……”

天堂是个温暖的地方

2006年10月初,许希希越来越虚弱,几近失明、失聪、失去嗅觉。CT检查结果表明,肿瘤已压迫到脑神经,癌细胞大面积转移,希希活不过半个月了。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希希仍然会自言自语:“天堂是什么样子?”

10月7日,杨凡和“上善若水”,还有许多关心希希的人,一起在杨凡的老家——湖北鄂州梁子湖畔建造了一处特别的院落。湖畔西边村里的乡亲们自发替他们搬运花草,割下麦子,拾来落叶……温暖的阳光下,他们用麦子和落叶铺成了一条金黄色的“小路”,所有能够找到的在秋天开花的植物都被移栽而来。花园里还有一架秋千,扶手与坐椅用柔软的棉布包裹而成。园子四周的角落里放了好几个录音机,只要按下播放键,就会有孩子们背诵《三字经》的声音、妈妈讲《海的女儿》的声音、杨伯伯和许多人开心的笑声……

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赵媛带希希来到这个特别的花园。她用欢快的语调告诉女儿:“科技馆的叔叔阿姨们特地为你开放天堂实验室,现在你可以知道天堂的样子了。”

希希仰起小脸,感受着阳光:“妈妈,这里真暖和呀……”

杨凡扶着希希站在小路尽头,在他的鼓励下,希希脱下鞋子,赤脚踩在金黄的麦浪和叶片上——“脚指头痒痒的!”希希“咯咯”地笑起来。在路的尽头,妈妈的声音在花园门口响起——孩子,这儿就是天堂。

天堂里有芳香的桂花,有一束束野菊花,还有烂漫的月季、挺拔的海棠、幽静的茶花……最多的还是美丽的风信子。风信子的花朵像一个个小铃铛,在妈妈的指引下,希希爱怜地用小手一瓣一瓣抚摸着这些花朵。冥冥中,她可能也感念到了风信子的花语吧——喜悦,哀伤,还有永远的怀念。

“天堂”外,几个大人静静看着这一切。阳光下、麦地里、花朵中,希希坐在秋千架上轻轻摇荡。微风抚过,她小小的身影上流淌着金色的波纹……

2006年11月19日,希希平静地躺在自己温暖柔软的儿童床上,永远地睡了,嘴角还带着微笑。她和爸爸葬在一起,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她将从这里出发,直抵天堂……

(摘自《婚姻与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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