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短街，天上清歌

陆幸生

昆剧当然是阳春白雪｡犹如《长生殿》中的唱词:长街短街,天上清歌｡如此高雅的艺术,要保持和欣赏,需要文化准备,更需要观众培养｡

兰心大戏院门口停下一部银色奔驰轿车,车门打开,先走下一位装束端正的老先生,紧接着他扶下一位身着初夏盛装的年长妇人｡两人相携前行｡剧场大门上方,俨然一金色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长生殿｡自然,剧场门口有人迎接｡周围,熙熙攘攘的,簇拥着年轻学生模样的人群｡从说话内容略略听来,有上海戏曲学校的,也有从很远的别的高校赶来的｡年轻人的穿着,要时尚轻俏得多了｡

旁边有一年轻女生说道:"某人"鲜花也准备好了,今晚要上台献花的,"伊是伊学生呀"｡前边一个伊,大概是指后辈献花者,又一个伊,则是今晚登台的前辈老师｡如是辨析,大抵是不会错的｡

剧场大厅中央,摆着祝贺的鲜花花篮｡场子里,电视摄像机"严阵以待"｡有人问:实况转播?答曰:宝贵资料,实况录像｡

向前追溯,清康熙甲申年(1704)阳春三月,《长生殿》作者洪昇应江南提督之聘,来松江观看由昆曲优伶数十人参演的《长生殿》｡紧接着,江南织造曹寅请洪昇去金陵,再度一起观赏《长生殿》全本的精致演出｡那次艺术盛宴的丝竹管弦,悠悠然,共计回荡了三个昼夜,始得安静｡时值21世纪的今天,上海昆剧团倾全力打造全本《长生殿》,重新搬上舞台｡时光飞驰,两次演出的相隔时间,三百余年过去了｡

昆剧亦称"昆曲",产生于江苏昆山｡迄今已有600年历史,于明､清两朝之际,成为全国最重要的剧种,并延续至今｡昆剧表演艺术是一个完整的艺术体系,集中国戏曲表演艺术的精华｡它的剧目丰富多彩,文学华丽典雅,曲调清俊婉转,舞姿细腻优美,武功技术卓绝,表演情真意切｡昆剧有诗的意境,画的风采,熔诗､乐､歌､舞､戏于一炉,不仅在中国戏曲史､文学史､音乐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更被赞誉为"百戏"之祖｡2001年5月18日中国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昆曲艺术因演员在舞台上表演而存续至今,是承载在演员身上活生生的､流动的､现场展示的表演艺术｡

有如是表述,昆剧的三个代表作中,《长生殿》为首,《牡丹亭》和《桃花扇》在后｡三位剧作家表述的,都是"可怜天下心难死"的男女情爱故事｡《长生殿》最具皇家气息,《桃花扇》富有乱世氛围,《牡丹亭》则一派俊男靓女于尘世和仙界鬼域之间自由往来的潇洒姿容｡今天经过改编的《长生殿》煞是动人好看｡满台辉煌,是诗的舞蹈､心的吟唱｡与高亢的京剧相比,昆剧少了江山社稷的重托,而大大地增多了世间倾心爱慕的男女缠绵倾诉;少了铠甲冰冷,多了脂粉妩媚｡正是这一点难言而言之的性情世俗,大大增加了其与民间众生的紧密联络｡

昆剧后来的窘境,其实带有时态递进的必然性质｡急速发展的社会,使得江山社稷命运颠覆的原因,从帝王的"玩忽职守"和异族叛乱,逐渐地服从于经济､政治､邦交､民生等等要素的变迁｡背景天幕再不是春种秋收式样的缓慢更替,迅即发生和高速转换的事件原因,当然要求演员的语速加快｡当下经过修改,正在上海上演的《长生殿》和青春版《牡丹亭》,就服从和满足了现代观众的欣赏需求｡

昆剧当然是阳春白雪｡犹如《长生殿》中的唱词:长街短街,天上清歌｡如此高雅的艺术,要保持和欣赏,需要文化准备,更需要观众培养｡昆剧从遥远的昨天走来,向着明天行去,人生的潇洒情态和委婉吐述,永远是我们心向望之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