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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伟大绝不仅仅在“Hic”!

2007-05-30冯季清

新民周刊 2007年37期
关键词:帕瓦罗蒂歌王男高音

冯季清

纪念盖世歌王帕瓦罗蒂

他与众多巨星在露天剧场联袂献演,是人类历史上继370年前歌剧从威尼斯宫廷走向大众剧场之后的第二次革命!

帕瓦罗蒂的去世让世界沉浸在遗憾和沉痛之中。噩耗传来的日子里,我最本能的反应,是从珍藏的唱片中取出他的CD和DVD专辑。也许是因为怀念,再度聆听他演唱的那坡里歌曲和咏叹调,不论原本如何熟悉,老帕的歌声中似乎增添了阵阵撼动灵魂的冲击波!在品味和崇敬中,纵观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依然太多将这位伟大歌唱家简单定位在“Hic之王”的说法,又唤起了我更多的回忆和思考。

他的名字总被链上“Hic”

“Hic”是人们对乐音排列中“小字2组的c”音的固定称谓,通常位于专业歌唱家可能具有的两个八度音域的顶端。在西方歌唱史中,能胜任演唱此音的女高音早就屡见不鲜,苔芭尔蒂、萨瑟兰以及我的老师周小燕等歌唱家都能唱到高音d、高音降e,甚至更高!而对于男高音,“Hic”几乎是他们可望而难及的禁区!因为,演唱这一高音,必须在声带、生理、年龄、科学发声法的掌握以及演绎当天的身体和心理状况等条件都良好并存时,才有可能!卡鲁索、吉利、斯基帕、盖达、彪林等无数伟大的世界级男高音都不同程度地有过成功演唱“Hic”的记录,但帕瓦罗蒂的“Hic”则在稳定性和表现力上出现了令人吃惊的历史突破,开创了歌坛奇迹。

帕瓦罗蒂初显“Hic”能力,是25岁那年获得佩里国际声乐比赛大奖以及两年后在英国皇家歌剧院作为冷板凳演员临时替补斯苔方诺上演而大获成功时所唱的共同曲目:普契尼的歌剧《波希米亚人》中的著名咏叹调《冰凉的小手》。之后,在随萨瑟兰巡演澳大利亚的历程中,女高音大师在气息和发声法上所给予的热情点拨,使他的演唱蒸蒸日上。1972年,帕瓦罗蒂与萨瑟兰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合作演出普契尼的《军中女郎》时,以轻松、饱满、余地十足的黄金般音色,将男高音们望而生畏的咏叹调《多么快乐的一天》中连续9个“Hic”难以置信地演唱得完美无缺,洋洋洒洒!从此,帕瓦罗蒂的名字便与“Hic之王”美誉一起威震世界。他也因此而成为全球报酬最高的歌唱家之一。

但是,任何一首歌曲或咏叹调作品,并非一定要有“Hic”才有魅力,评价一位男高音歌唱家,“Hic”的演唱能力也绝不是唯一的标准;即使是像帕瓦罗蒂这样一位具有演唱“Hic”超人能力的大师,也不可能每时每刻、每个年龄段都能毫无负担地唱好“Hic”!难怪2005年12月帕瓦罗蒂在上海大舞台举办告别巡演前听到记者们老问他“演出会不会降调?这次唱不唱Hic?”时,老帕认真了。他反问道:“Hic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很多人总是把我的名字和Hic联系在一起。Hic是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它只是一名男高音的技巧之一,却不是终极目标。”在大师去世的时刻,他的这番话依然在告诉我们的媒体和歌迷:走出“Hic之王”的审美定势,是我们正确认识、评价和鉴赏帕瓦罗蒂歌唱艺术的重要准绳

为了艺术完美他从不轻易演唱“Hic”

有过专业歌唱经历的人都知道,演唱“Hic”的能力,在发声上需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技术功底。一旦选择的曲目中有了它,你就必须以对艺术和观众负责的精神去完美地唱好它。已被称作“Hic之王”的帕瓦罗蒂也有过经验教训,他曾说,《军中女郎》是只能在百分之百好状态的情况下才能演出的歌剧,“如果你在早晨醒来,感觉到一点不舒服,你就会在演出中出岔子。演出总的来说很好,只有一次出了岔子,招致了批评家的冷嘲热讽。”可见,任何男高音每一次演唱“Hic”,都冒着有可能失败甚至改变自己艺术地位的舞台风险。纵观帕瓦罗蒂一生,即使在鼎盛时期,除了可自己选择时间去录音棚灌制唱片,他在舞台上现场演唱“Hic”的记录并不多,50岁以后更是少见。但与此同时,他的知名度没有因此而降低,相反,由于他歌声中所蕴含的文化韵味和艺术修养日臻丰醇,他的世界影响力依然不可抗拒地节节升高!

让我走出“Hic之王”的审美定势,并发现帕瓦罗蒂不轻易演唱“Hic”的亲身经历,就是1986年6月观摩帕瓦罗蒂的第一次来华演出。按理说,51岁的他当时正处于男高音的黄金年龄段,我正是冲着能在完整聆听歌王音乐会的同时能让自己直面“Hic”的愿望千里赴京的,为此,我还特地带了一支音叉,以便在听到“Hic”时能“验明正身”。可拿到两场独唱音乐会的节目单时才发现,只有最高音唱到“b”的《女人善变》、《奇妙的和谐》和《今夜无人入睡》等咏叹调,低于Hic有一个小二度之差。我失声大呼:“怎么连一首有Hic的曲目都没有安排?”在天桥剧场演出他的拿手歌剧《波希米亚人》时,音叉告诉我,那段《冰凉的小手》被大师降了半个调。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他太重视生平中的首次访华!为了不出差错,宁可不唱“Hic”也要确保在近10亿中国人面前的绝对成功!

然而,当我走进剧场第一次亲耳聆听帕瓦罗蒂的歌唱,那严谨的语言线条与逻辑、地道的意大利风格、气息的把握与共鸣的运用、自然而根底深厚的声音、高超的技术控制、音量力度的变化、细微的节奏和速度掌控、以及大师独到的作品处理等等美轮美奂的演绎,让我两手因鼓掌而发痛,嗓子因欢呼而沙哑,陶醉中,那

个曾经刻意等待的“Hic”已不再重要!我终于恍然领悟了什么才是帕瓦罗蒂,他既不是唱片中误以为的大嗓子,也不是仅仅有漂亮的高音,他是一个体现了全新美声概念、标志着男高音发展史上一个崭新时代的伟大领军人物!首场独唱音乐会在北京展览馆音乐厅刚一结束,与我一样兴奋不已的《文汇报》驻京记者顾不上等待谢幕过程就拖着我冲出剧场,我们竟在截稿前仅剩的30分钟内,联手写完并传真出歌王访华首演成功的新闻评论稿。今天,重读21年前及时发稿的《文汇报》,想起那个紧张的夜晚,我万分感慨:没有“Hic”,帕瓦罗蒂完整的、魅力无穷的艺术呈献,已足以让人在那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写稿激情和速度!

他毕生完成了比“Hic”更高的终极目标

帕瓦罗蒂的歌声已成为当代声乐界的艺术绝唱,但又是不可替代,无法模仿的世纪个案。他的独一无二,让你在几秒钟内就能辨认:声音自然通畅得毫无修饰,几乎听不出受过训练的痕迹;聚集了历史上所有男高音的精华,却看不出哪位前辈的直接影响;嗓音的完全打开,使黄金般的声波能理直气壮地在其肥大身躯的任何共鸣腔内自由回荡,却又难以用意大利传统发声体系的原则去诠译解读;近乎“原生态”之美的粗狂气势,让学院派的古典歌剧另具一格!无论是脍炙人口的那坡里歌曲,还是歌剧中鲁道夫、雷莫里诺、卡瓦拉多西、阿尔弗雷德、曼图瓦公爵、卡拉夫王子、平克顿等不朽角色,只要帕瓦罗蒂登台开唱,舞台上再多的戏剧表演也会黯然失色。这些特点,汇聚成声乐史上尚待研究的艺术瑰宝,成为帕瓦罗蒂独特歌唱境界的神秘内涵。

作为世界最伟大的意大利歌唱家,帕瓦罗蒂没有像大多数前辈那样以能通唱或者演绎不同语言的各国歌剧为不懈追求的艺术境界,除了极少法国歌剧以外,他始终未涉足德、俄、捷克以及英美等国的歌剧,在他的曲目单里,满视野的意大利经典歌剧与歌曲,体现了一颗毕生效忠于祖国民族歌唱文化的赤子之心。尽管整个20世纪各国的歌剧创作正以挑战意大利之势蓬勃发展,但在帕瓦罗蒂“笼罩”一切的年代里,追星的狂热使歌王的曲目伴着其歌声成为意大利文化的耀眼光环普照大地!

在流行与古典格格不入的年代,晚年的帕瓦罗蒂以艺术家崇高的责任感和敏锐的市场意识,充分运用自己与歌坛高朋的社会号召力,打出“帕瓦罗蒂与他的朋友们”与“世界三大男高音”两大音乐会旗帜,为全世界慈善事业和古典音乐的普及,开创了以流行演唱会的模式将严肃音乐进行商业化运作的成功先例!他与众多巨星在露天剧场联袂献演,是人类历史上继370年前歌剧从威尼斯宫廷走向大众剧场之后的第二次革命!帕瓦罗蒂完成的这一系列终极目标,已远远超越了再唱几个“Hic”的意义!

他用无可替代的美妙歌声征服世界,他以世纪歌王的艺术雄霸歌坛巅峰,他让祖国再度炫耀歌剧摇篮的光芒,他使古典美声强势风靡成大众文化。(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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