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反扒暴力之忧

汪　伟

“长明灯”的反扒生活结束了,网络却永远是这样前赴后继｡

2007年1月,宁波网络反扒群体“打哈欠”的发起人“长明灯”(网名)在网上发布了悲情声明,表示将解散“打哈欠”QQ群｡事情的起因是“打哈欠”的成员参与一起反扒活动时“疑似”使用暴力,组织这次活动的“长明灯”被警方叫去协助调查｡双方不愉快的交谈持续到凌晨3点,警方要求“长明灯”交出“打哈欠”的图片资料,随后进入“长明灯”家里,从电脑中取走了资料,并删除了“长明灯”的备份｡“长明灯”觉得受到了莫大打击,组织反扒的热情一落千丈｡

一场闹剧

“蚂蚁”是宁波另一个网络反扒群体“疾风”的重要成员,也是“长明灯”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他讲述了事情经过｡2007年1月1日,一个宁波女孩在公交车站等车,一个小偷试图扒窃她的手机,就在即将得手时被失主发现,然而小偷非但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抢过手机,顺手又朝失主脸上打了一巴掌,然后扬长而去｡元旦,宁波街头熙熙攘攘,车站上候车者也不在少数,然而,没人出面阻止,甚至没有人喊一声,让小偷的气焰稍有减退｡痛失手机的失主在网上诉说这段经历,指斥宁波市民的冷漠｡

“长明灯”看到了这个帖子｡身为“打哈欠”的发起者和组织者,他感到不能坐视,于是主动和发帖的失主取得了联系,并和她约好,一旦“打哈欠”组织成员上街反扒,就请她一起参加,看看能否发现那个嚣张的小偷｡

据“蚂蚁”回忆,1月6日下午3点多,他和9男3女一共12个“打哈欠”和“疾风”网友一同出发反扒｡那个被盗的女孩如约前来指认小偷,并带了几位朋友一同随行｡这群人按惯例分成3组,留意街上的状况｡当天,“蚂蚁”骑了一辆电瓶车沿街巡逻,没有多久,他就发现有人正在行窃｡“打哈欠”中负责抓捕的网友接到他的通知,随即赶到现场,女失主也和她的朋友一同赶到,一群人向小偷冲了过去｡

一群人朝小偷蜂拥上去的情景,在“长明灯”看来完全是不足为训的｡反扒是一件技术活儿,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街头盗窃不仅要求人赃俱获,而且要有失主和两名目击证人才能定罪｡分工和协同作战才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小偷的双手,并迅速有效地掌握事态｡然而,1月6日的反扒行动,抓捕变成闹剧和混战｡等到“蚂蚁”赶到,不知是谁已经向小偷脸上喷射了女子防身用的辣椒水｡幸好事态不久平息下来,因为刚好有一辆警车路过,将一干当事人带走了｡

几个小时之后,晚上7点半,“蚂蚁”接到了派出所警察的电话,让他到派出所说明情况｡警察告诉“蚂蚁”,辣椒水属于违禁物品,下午网友显然过多使用暴力｡警察随后向他询问了“疾风”和“打哈欠”两个反扒QQ群的基本情况,其间又让他打电话给“长明灯”,要“长明灯”也到派出所来说明情况｡

到此为止,据当事者回忆,反扒网友与警方的交流仍不失坦诚和友善｡而“长明灯”遭遇的不快,据“蚂蚁”和另一个被警方问询的当事人“坦克”推测,大概和“长明灯”比较情绪化的个性有关｡当然,他们也对警方深夜进入长明灯和“打哈欠”另一个成员家中的做法表示难以理解｡

暴力之忧

1月6日警察与“蚂蚁”和“坦克”的交流,话题集中在反扒过程中的暴力｡警察提醒他们,仅有良好的动机是不够的,反扒中过度使用暴力是违法的｡

网络反扒的暴力倾向,已经不止一次被人提起｡武汉一名网络反扒成员因可能使用暴力致人死亡而被捕,这个消息给宁波参与反扒的网友非常大的震撼｡然而,反扒过程中一旦出现肢体冲突,或者演变成更严重的对抗,由此造成的后果由谁负责呢?

如果反扒成员自己受到伤害,“兔子”的经验或许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管责任在谁,医药费和痛苦将由他们自己承担｡网友们考虑得更多的是如何制服小偷,如何在第一时间内制服小偷,以避免可能出现的暴力冲突｡“像发生死亡这样的事情,我们不敢想,也不去想,因为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打哈欠”的成员“坦克”说｡这个身材健美的跆拳道爱好者供职于邮政部门,工作稳定,擅长搏击,已经取得了国家一级运动员证书｡他仔细考虑一番后说,如果在制服小偷的过程中,因为小偷反抗发生冲突造成伤害,责任在小偷｡“坦克”认为,只要不在制服小偷之后滥用私刑,网络反扒似乎不必对暴力冲突的可能风险花过多精力｡

而“长明灯”很早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打哈欠”成立半年多来,成员已经发展到数十人,虽然少数人与“长明灯”的交情从网络延伸到了现实生活,但更多的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网名｡“长明灯”因此觉得有必要分散风险,不要让所有的风险最后指向自己｡他为此做了两个安排｡第一,不亲手抓小偷,只负责组织工作;第二,让QQ群上的网友不断裂变,他们因此可以自行组织反扒,而不必所有的活动都依靠“长明灯”出面协调｡“打哈欠”成立半年来,“长明灯”本人“连碰都没有碰小偷一下”｡

网络反扒活动的英雄主义色彩逐渐淡化,尽管有“坦克”这样连圣诞夜也撇下女友上街巡逻的执著成员,“打哈欠”的反扒热情渐渐消褪了｡这个QQ群上的网友聚会后来慢慢演变成一种联谊活动,一种周末的交际和消遣｡

“通过反扒QQ群,我认识了不少朋友｡”“长明灯”说｡在他看来,网友的反扒聚会和那些车友会成员相约爬山､野营､烧烤没有两样,只不过他们的“爱好”比较不同罢了｡他承认,以年轻人为主的网络反扒很难坚持,结婚往往意味着这种网友关系的终结｡

前赴后继

“长明灯”的反扒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文质彬彬的他容易情绪激动｡2007年1月7日凌晨3点半,警察根据他身份证上的户籍地址进入他的家,提走了存放在他的电脑中反扒活动的照片｡而在此之前,“长明灯”的父母并不知道儿子正在从事反扒｡“长明灯”被父亲臭骂一顿,直到4点半才在愤怒中睡去｡更加不幸的是,“长明灯”的母亲瘫痪在床上不能讲话｡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只好耐心地坐在床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

“长明灯”的父亲的愤怒是有理由的｡“长明灯”年届三十,勉力经营着一家小外贸公司,还没有固定的女友｡盛怒之下,父亲要求“长明灯”在两个星期内找到女友,幸好他和QQ好友中的一位女孩子谈得不错,于是提出来见面,最后双方互相表达了好感｡这个过程如此顺利,“长明灯”因此认为网络已经深入新的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谈恋爱或反扒无不如此｡而谈恋爱和反扒存在一些冲突,用“长明灯”的话说,他本来以为自己做了一件特别伟大的事,结果被人家说成是傻瓜｡这就是他得到的教训｡这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年轻人一直生活顺利,上学､出国留学､回国就业,最后自己创业,网络反扒是他遭遇的一个重大波折,在他看来,让他改变了价值观｡

“我想要尽快稳定生活,然后买房结婚,但也觉得压力很大｡”“长明灯”说,反扒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去碰了｡但是他的朋友们,同样年轻热情､家境殷实､身体健康､有时间而且热衷网络的“坦克”､“兔子”､“蚂蚁”等人信心十足地保证,他们将把“长明灯”开创的事业继续下去｡

看,网络永远是这样前赴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