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阅人

别问我是谁

一日逛街，于商场的千百人之中遇见我所遇见的她，只见她盈盈笑问我：“最近好么?”听来定是多年未见的旧识，可我脑中迅速搜索，却没有关于她的一丁点记忆。心里紧张地猛想：她究竟是谁?刚想开口说：“小姐，你认错人了吧?”却听她问：“你爸爸身体还好吧?痛风还常犯么?你们家还住在以前那个街心花园旁边的小弄堂里么?”我紧急刹车，收回已到嘴边的话。看来真的是旧识，可我真是健忘，怎么一点都想不起她是谁了呢?在电梯口，她说：“我要到一楼去买鞋，你呢?”我答：“我……我去五楼买健身器材。”她亲热地拉了拉我的胳膊说：“上楼的电梯在那边。我先走了，替我向你父母问好。电话联系啊!”

我慌慌张张乘电梯到了五楼，鬼鬼祟祟四下张望，确定她没有跟在身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险啊!幸好她没有问我：“你知道我是谁么?”否则我答不上来，也实在太尴尬了!

回家和父亲聊起她，竟然是从前一位很友善的旧邻。想着分开时说“电话联系”，却竟然忘了留号码，心下一阵怅然。同时又有很温暖的感觉，她真是善解人意，她一定已经发现我根本不记得她了——我们家有着邻人皆知的运动白痴基因，去五楼买运动器材?好烂的借口啊!所以她才在我说要去五楼时，适时道别，让我们两人都幸免于一场难堪的尴尬。

其实说起来，生活中如她一般识行情的聪明人并不多。我们常常遇见的都是在你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谁谁谁的时候，便撂了一个难题给你：“你该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吧?”语气中颇有对自己让人一见难忘的自信。可是，人对人真的很难说，肥皂片里一个跑龙套的面容都有可能让我刻骨铭心，可他——也许曾经在某办公室共事几周，或是大学邻班爱耍宝的某某某——我偏偏就无法在那一刻，记起他来。

谁的人生注定要此生不忘另一个人?善良如我，可能会把压力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想方设法避过此劫。可遇见快言快语的人很可能就会反唇相讥：“凭什么我要知道你是谁?”看，自讨没趣了吧!曾经去参加某作家的签名售书活动。作家很认真，总要写上读者的名字，再写几句寄语。一个大妈貌似是作家的死忠粉丝，激动地问作家：“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只见作家被问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来。

前几天，一个朋友在博客上消极论述爱情。支持论点的事例始自她打给前男友的一通电话。电话接通，那边问道：“喂，请问你是谁呀?”她说：“我是谁你都不知道呀?”电话那头从周小姐王女士到小红小花猜了一圈，就是没提到她。哎，这爱情绝望不绝望?

上上签

世说

GDP的后脑勺

现在是和平时期，一没有外敌入侵，二没有内部叛乱，身为军人，要想立功，就看演习和建设中的表现了。封建社会可不同，当兵的总是有仗打，立功授奖的标准也单纯，一般来说，砍的敌人越多，功劳越大。以明朝正统年间为例，军人报功时，要拎一串人头去登记，如果是男人的头，每颗记功一次，赏五百文钱；如果是女人的头，不记功，也不赏钱。

明朝军政高层制定出上述条例，当然是要给官兵们一个正向激励：激励他们多杀杀敌，而且只杀敌方的男人，因为能打仗的主要是男人，就破坏敌方军事实力而言，杀他们一个男人远比杀一个女人的效果好。但在具体实施的时候，正向激励变成了负向激励，当兵的杀起女人来兴高采烈，对杀男人却提不起兴致。原因有二：首先，女人比男人更好杀；其次，女人的脑袋可以冒充男人的脑袋，而且冒充起来并不复杂，只需要在报功之前，给那些脑袋粘上胡子，或者剁去咽喉以下部位，再把脸剥掉。

正统年间绝大多数军事行动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确保边疆和平，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杀人通常是必需的，但还没必要去杀无辜的人(尤其手无寸铁的女人)。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套立功授奖条例是失败的：它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使军人可以通过滥杀无辜来冒功，最后不但没能确保边疆和平，还激起游牧民族更大的仇恨，让边疆更不稳定了。当然，朝廷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由着军人一味胡来，为了不让他们再拿女人充数，明英宗曾经派兵部现场查验。据说查验方法是这样的：报功者提一人头上来，扑的先扔水里，人头载沉载浮，后脑勺朝上是真货，后脑勺朝下就是假冒了。这种方法是否科学，还没有机会去验证，但直觉告诉我们，这样的监督机制似乎有些儿戏，跟通过观摩一个城市的中心广场来评价地方官员的政绩也差不多。

我有一不太恰当的类比：在明代军功考核体系中，人头是主要指标；在今天政绩考核体系中，GDP是主要指标。为了多记一功，明代军人乐意砍掉女人的头；为了抬升政绩，地方官员乐意砍掉环境的头——环境和女人一样都是无辜的。为了制止因虚报军功而滥杀无辜，明朝有一套现场查验的方法；为了制止因吹胀政绩而破坏环境，现在也引入了绿色GDP的指标体系。明朝查验是否虚报军功，通常是看人头的后脑勺，而今天的绿色GDP，总是要看GDP的后脑勺。

李开周

后窗

菜色

沈星那小妮子一在电视上舞刀弄铲，我就转台。美女一向以好吃懒做闻名，偏她穿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在厨房里穿梭自如，涂着亮亮指甲油的玉手上下翻飞，变魔法般做出各色美味佳肴，脸上的妆居然还不花。让不让我们活啊?

还是当年刘仪伟可爱。这小子五官没一个长得对，做菜手法也稀松平常。胜在有绝活，口水多过酱油。一开机，他就滔滔不绝地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任何东西都能搅进一锅杂烩了，色香味之外附送声色犬马。节目结束，大家常常记得他讲的段子，忘了做什么菜。刘仪伟开创了烹饪界“师奶杀手”时代，多少中年妇女将他奉为偶像，希望忙碌一天回到家，有个像刘仪伟的丈夫端上一桌家常菜，边吃边东拉西扯，哪怕一年只有一天。接刘仪伟班的侯军，小时候被爷爷侯宝林问，你想不想上学?想上，就学医，不想，就学厨。人总要吃饭生病，干这两行饿不着。老爷子还漏了一样，他如果知道殡葬业是当今十大暴利行业之一，准后悔。侯军不想上学，就学了厨。成绩相当不错，毕业留校任教。奈何节目就是火不起来。问题出在他那张标准的、平过平底锅的脸，不侯(猴)。

谭盾接受鲁豫采访，说自己会煎几百种蛋，每天早上换一种煎法哄老婆开心。他隆重推介家中爱尔兰保姆煎的一种“玉蛋”，说是白嫩嫩的像酸奶，吃起来还是蛋的味道。我买来材料，如法炮制。首先将两只蛋打好，加入5倍的牛奶。为确保不多不少，我特意动用了量杯。接着再打，感觉好稀啊，煎的时候不凝结怎么办?加3倍牛奶、2倍奶油会不会更好?不用担心，谭盾当着全国人民言之凿凿说了两遍的菜谱还能有错。我将大葱和香肠略炒一炒，铺满平底锅底，然后倒人蛋奶液，大葱和香肠“呼”地浮上来。是要加奶油，才可能压得住。事已至此，只好

盖上锅盖，小火煎10分钟。时间一到，我揭开锅盖，红红绿绿的“爱尔兰菜脯蛋”展现眼前，白嫩嫩的玉蛋芳踪难觅。拿锅铲一铲，菜脯蛋四分五裂，碎成“爱尔兰蚵仔煎”，呵哈，肠仔煎。

《美食美客》曾破天荒地来过一位帅哥嘉宾，模样俊就不用多说，肌肉也练得棒棒的。帅哥对吃很讲究，高纤低脂环保，还节俭，西瓜肉拿来做雪芭，西瓜皮刮掉绿色外皮，切吧切吧炖鸡汤。这样的男人才配称21世纪的新好男人，脏活累活全包，油烟灰尘全吸，钱都交给老婆花，最重要的上健身房把自己像甜品一样打造，老婆饭后不单调。只是，据说这样的男人十之八九都是“同志”。

水杉

流年

为什么娶卡米拉

查尔斯和卡米拉结了婚，有人冲出来说，应该剥夺他的继承权，王位直接给他的儿子、美少年威廉王子。这算威胁吗?我猜查尔斯心里一定想：爱谁谁，谁怕谁呀。

他不是活在黑森林或者天鹅湖畔，童话里的王子才可以玉面敷粉青春永驻，他一天比一天老，57岁老王子像八十童生一样可笑。而英国王室一向有长寿的传统，他的外婆活到101岁，著名的维多利亚女王，持掌王位65年，撒手尘寰那年，长子爱德华七世已经像冬储大白菜一样，在王储的位置上等了60年，等得白头苍苍。

看着这些前车之鉴，大概查尔斯心里没法不寒飕飕的。

他的半生，不就是在被培养作为天字第一号的吗?他学习历史、哲学、考古学，他就读于剑桥大学，他会开战斗机，他喜欢打猎、钓鱼、听歌剧、绘画他还不是国王，但他必须用国王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他那时就爱卡米拉，但他要的不是一个妻，而是英国王后。出身名门、尚是处女的戴安娜才是不二人选。她连高中都没毕业?没关系，王后常用语不超过300个常用字。

他也许没想到这婚姻会这么难捱。戴安娜长期减肥，大吃之后，就用手指抠喉咙强迫自己呕吐，查尔斯曾经说过：“我的蜜月，就是在呕吐物的酸腐气味中度过的。”她又穿着超短裙参加隆重的庆典，全场的记者都趴在地上举着相机，等她行屈膝礼时避无可避的走光。她后来又有了外遇，还尽是些保镖、骑术教练、汽车销售商……上不了台面的男人。她的情人又为了钱出卖她，让全世界都来看她的笑话，看他如何戴了绿帽子。

如果他已经即位，他是不会离婚的，有温莎公爵在前，他一定不敢冒这个险。然而他什么时候会当国王?他们说他只要乖乖的，就会给他一颗糖，他等呀等呀，忽然掉了一颗牙——即使得到了这颗被承诺的糖，他还能吃吗?

他到底离了婚，而且向世人承认，他一直爱着卡米拉。他不是没有机会认识其他的女子，但，要穿上华服，染一下花白鬓角，举止优雅，双关语要说得恰当好处……累不累呀?我想他也泄了气。而卡米拉是这样一个老朋友，有点儿不修边幅，打过猎，连澡也不洗换上晚礼服就去参加晚会；也有点懒散，据说曾经穿一条拉链坏掉的裤子在屋子里晃荡，连内裤都看得到。那么她当然也不会挑剔他，他正好可以拉松领带，在沙发上歪一会儿吧，睡熟的时候，也会打鼾，口水流一地。她会去拿一床毯子给他盖。

他的母亲不是他的，是女王；他的儿子们也不是他的，是未来的国王；黛安娜是一个童话；其实属于他的，只有这一个女人。

叶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