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公学十八年级毕业赠言等
2007-05-14胡适等
胡 适等
中国公学十八年级毕业赠言
胡适
诸位毕业同学:
你们现在要离开母校了,我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们,只好送你们一句话罢。
这一句话是:“不要抛弃学问。”以前的功课也许有一大部分是为了这张毕业文凭,不得已而做的。从今以后,你们可以依自己的心愿去自由研究了。趁现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努力做一种专门学问。少年是一去不复返的,等到精力衰时,要做学问也来不及了。即为吃饭计,学问决不会辜负人的。吃饭而不求学问,三年五年之后,你们都要被后进少年淘汰掉的。到那时再想做点学问来补救,恐怕已太晚了。
有人说:“出去做事之后,生活问题急须解决,哪有工夫去读书?即使要做学问,既没有图书馆,又没有实验室,哪能伪学问?”
我要对你们说:凡是要等到有了图书馆方才读书的,有了图书馆也不肯读书。
凡是要等到有了实验室方才做研究的,有了实验室也不肯做研究。你有了决心要研究一个问题,自然会撙衣节食去买书,自然会想出法子来设置仪器。
至于时间,更不成问题。达尔文一生多病,不能多做工,每天只能做一点钟的工作。你们看他的成绩!每天花一点钟看十页有用的书,每年可看三千六百多页书;三十年读十一万页书。
诸位,十一万页书可以使你成一个学者了。可是,每天看三种小报也得费你一点钟的工夫;四圈麻将也得费你一点半钟的光阴。看小报呢?还是打麻将呢?还是努力做一个学者呢?全靠你们自己的选择!
易卜生说:“你的最大责任是把你这块材料铸造成器。”
学问便是铸器的工具。抛弃了学问便是毁了你自己。
再会了!你们的母校眼睁睁地要看你们十年之后成什么器。
胡适
1929年5月25日
【选自张健主编《明月窗纱紫云清》朝华出版社版】
1933年:我与警察的一场冲突
于光远
今年3月底,上海大同中学三位同志到北京来告诉我,上海档案馆收藏着1933年我在车站与警察发生冲突的档案。他们把这个档案复印了一份给我看。
事情的经过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发生在1933年春夏之交。有一天(具体的时间后来查证是6月23日),我从龙华骑自行车回大同大学,骑到学校附近的车站路时,不小心车身碰到了一个人的衣服。我急忙下车,向他道歉。没想到自己这种讲礼貌的做法,反而惹出了麻烦。那个人脸胖胖的,穿了一件绸大褂,外表并不像是流氓,却对我耍起流氓来。他不放我走,一定要我跟他一块去“吃讲茶”。我是上海人,懂得“吃讲茶”的意思就是到茶馆去同那个人谈判赔偿问题。我在念书,工作也很忙,哪里有时间同他纠缠?我说:“有什么好再谈的呢?如果我碰伤了你,我就赔偿你的医药费用。如果我弄坏了你的衣服,我就赔偿你衣服的损失。可是你既没有受伤,衣服也没有损坏,并且一点也没有被我弄脏,我已经向你道歉了,没有必要再去吃什么茶。”
这时来了一个警察,他同那个流氓一定熟识,走到我跟前,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了我一个耳光,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理!”我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也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耳光。我一怒之下也回了他一个耳光。那个警察就举起警棍来打我,没有想到我一伸手就把警棍夺了过来。这下他急了,一吹警哨,又来了两三个警察。于是我就挥着警棍和三四个警察对打。我骑的那辆自行车倒在地上。这时候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刘先生正巧路过,就急急忙忙地跑到我家里,向我父母报信,说:“不得了啦,你的孩子在车站路跟警察打架,手里拿着从自行车上拆下来的大梁,和几个警察打成一团。”他没有看清我手里拿的是警棍,也没有想想自行车的大梁怎么可能轻易拆得下来。我父母一听,心急慌忙就往车站路跑。
后来,我进了附近一所医院。这时我的父母也赶到了,陪我进医院后,脱下衣服一看,满身都是伤痕,心疼得不得了。我说,那几个警察也被我打得不会轻的。医院里给我涂了满身的黄色油膏。许多同学来慰问我。大同大学的校长曹惠群也带口信给我:“反正警察局出钱,你安心多住几天好了。”不知道药的效果为什么这么好,不到两天我的伤就完全好了。在医院里呆不住,我就跑回家了。
在医院里,第二天有人送来《时报》。《时报》上把这件事情作为头条新闻用套红的标题《学警冲突》登出来,描述了我和警察打架、学生包围警察局、交通堵塞以及警察局承认错误等等情况。
这件事不带政治意义,仅仅是流氓和警察欺侮了我,而血气方刚的我进行了反抗而已。
七十三年过去了,真没有想到母校来人送来了上海市档案馆收藏的档案。档案一共有三件,共十页,都是公安局长文鸿恩签署发出的。
最后我要说明一点,当时我没有较高的政治觉悟,只是不能受侮辱,忍受不了被人打耳光。这是我的性格。这件事情发生在1933年,1934年我就转学清华了。在转学清华考试的时候,我又抱打不平,和英国公共汽车的职员发生冲突,几乎进不了清华。我的《编年故事1915-1935(二十岁前)》中写的“沾上血渍的纺绸大褂”和《青少年于光远》中的“险一点进不了清华”,讲的都是这件事情。我的革命行动则是从1934年暑假开始的。
【原载2006年第12期《上海滩》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