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士拜医僧

王福海

乾隆十二年，浙江举人洪鹏，与同伴到京城去参加会试。船刚到苏州，洪鹏就病了，而且很严重，同伴们焦急万分，急忙雇了一顶轿子，把他送到当地名医叶天士家诊治。叶天士在苏州城可以说是名闻遐迩，每天到他家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叶天士给洪鹏把脉诊断了老半天，胸有成竹地说：“不知先生准备到哪里去呢？”

洪鹏说：“我忙着赶往京城参加会试，如果在半路上病几天，误了会试可麻烦了。”叶天士沉吟了片刻说：“会试就算了吧，你得了消渴症，无药可治，最多活一个月……”洪鹏大惊问：“先生，真的那么严重？”叶天士说：“脉象已经表现出来了，你赶快回家去见见爹娘妻小，还来得及料理后事。”说着开了个药方，又让徒弟登记在医案上。

洪鹏心事重重地回到船上，绝望地对同伴说：“苦读寒窗这些年，早盼着有今日到京城会试取得功名，谁知患上绝症，不能同你们一块会试……你们如果取得功名，希望能到我坟前添把土告知一声……我在九泉之下祝福你们。”

一个同伴安慰他说：“我看是叶天士故弄玄虚、吓人生财的鬼话，不可全信当真。”又一个同伴说：“对，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哪能一个月就死了呢，叶天士狗屁神医，纯是骗人。”

第二天，洪鹏吃了药，病似好些。同伴们怂恿他说：“没事了，还是一块进京吧。”

船行到浦口，遇上了强风不能渡江，同伴们在船上呆得烦闷，便约洪鹏一块儿上岸到附近的金山寺游览。金山寺层层叠叠的院落，雄伟恢宏的殿宇，吸引许许多多的香客和游人。山门前挂着一块用隶书写的“医僧”大牌子，洪鹏进了寺院便去求医。一位老医僧约有八十多岁，须发皆白，面孔红晕，精神矍铄，他认真给洪鹏诊视了一会儿，不露声色地问：“居士打算到哪儿去？”洪鹏说：“我到京城参加会试。”医僧皱起眉头说：“恐怕来不及了！你从这里上岸，消渴症就会发作，活不了一个月，怎么能千里迢迢去京城呢！”

洪鹏听了此话流着泪说：“长老说的同叶天士一样啊！”医僧忙问：“叶天士怎么说的？”洪鹏说：“叶先生说无药可救，必死无疑。”医僧摇摇头说：“荒谬啊！药如果不能治病，先人为何留下医药呢？”洪鹏听他话中有话，连忙跪下叩首说：“长老，请救我的性命！”医僧搀扶他起来说：“行医救人一命，乃是我应做的善事，你区区小病，并不难治……”洪鹏眼睛一亮，满怀希望地说：“长老，你有何灵丹妙药？”医僧微微一笑说：“你上岸的地方有个村叫王家营，那里产秋梨，你可买些梨装在车里，渴了就用梨代茶，饿了就用梨代饭，大约到京城，你能吃上一百多斤梨，病就好了。叶天士怎么能信口开河说无药可救，差点误了人的性命呢？”

洪鹏欢喜异常，再次叩拜医僧说：“长老，以后我一定来拜谢。”

洪鹏过江，弃船上岸登车，消渴病果然发作。他遵照医僧的话，渴了和饿了都吃梨。这梨又酸又甜不难吃，这一路上他也不知吃了多少，到了京城病全好了。他精神振奋进了考场，潇潇洒洒答好了卷。之后又在客栈呆了几天，待红榜公布，他中了进士。

洪鹏离开京城又到金山寺，拿出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和京城的土特产酬谢医僧说：“感谢长老的救命之恩！”医僧笑道：“救命之恩，居士言重了，我只是给你出了偏方。”便收下了土特产，拒收银子，又对洪鹏说，“居士路过苏州，再去登门见见叶天士，让他诊视，如果说你没病，你就用他先前的话问他。他如果问谁给你治好病，你就告诉他是老僧，这比给我银子酬谢强多了。”

洪鹏依照医僧的话，前去拜见叶天士。叶天士没有认出他来，说：“你没有啥病，来治什么？”洪鹏用先前的话质问他说：“先生不是断言我只能活一个月吗？”叶天士让徒弟检查医案，果然不差，于是红着脸说：“你遇上神仙，吃了灵丹妙药？”

洪鹏笑着说：“我遇上一位老僧，不是神仙，也没吃灵丹妙药，只吃了一百多斤秋梨……”于是把医僧治病的事全说了。叶天士听后沉思了片刻，脸色严肃地对洪鹏说：“先生请回，我立马停业前去请教医僧。”

叶天士摘掉了“回春堂”医牌，遣散了徒弟，改名换姓，来到金山寺，拜见医僧要求学习医术，积德行善。医僧爽快地答应了他。

叶天士每天侍立医僧身旁，仔细观察，见医僧治过一百多个病人，医术和自己不相上下，心里有几分得意，就对医僧说：“长老，请让我代替你开方子，行吗？”医僧说：“我也希望你能早日独挡一面，行，开吧。”叶天士开了方子恭恭敬敬给他看。医僧说：“你的医道已经和苏州的叶天士差不多了，为啥不独立门户而来随我呢？”叶天士忙说:“弟子医术浅薄，怕像叶天士那样误人性命，所以才来。医道要精益求精，万无一失，才能挂牌行医治病救人。”医僧听了非常满意说：“你的胸怀胜过叶天士。”

这一天，有人抬来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肚子肿胀得似怀孕的女人一样。病人的妻子说：“我丈夫的肚子病到处求医也没有治好，现在肿胀得这么大，又痛得厉害，可能活不了几天，长老救救他，我们一家老小还指望他养活呢！”医僧诊视完毕，又让叶天士诊断。叶天士诊断后开方，劈头就用信石三分。医僧看了笑着说：“你天性谨慎，下药太轻。用砒霜一钱，才能将病人起死回生，永远去掉病根。”叶天士吃惊地说：“长老，病人肚中虫子，用信石三分药死肚子里虫子就行了，毒药下多了，病人如何受得了？”医僧说“你既然知道病人肚子里有虫子，就不知虫子的大小吗？这虫子已有二尺多长，用三分信石，不过暂时麻痹它一下，以后一定还会发作，那时再用信石，虫子会避而不受，病人只有死路一条。如果用砒霜一钱，把虫子药死，随大便排出，永绝后患，不是更好吗？”

叶天士听了非常疑惑，难道医僧真的知道病人肚子里虫子的大小吗？医僧让仆人拿出白药丸，放入病人口中，用水送下，对病人的妻子说：“你们快把病人抬回家，晚上他一定会排出虫子来，到时你拿虫子来让我徒弟看看。”病人的妻子满口答应，抬着丈夫走了。

到了晚上，病人的妻子送来了一条红虫子，足有二尺多长，并对医僧说：“我丈夫苏醒过来，觉得肚子空了，也饿了，要拿饭给他吃。”医僧让她把“参菩”熬成粥给他喝，十天后病就好了。

叶天士看到了这一切，心悦诚服，对医僧说：“长老，实不相瞒，我就是叶天士，请长老见谅。”医僧一点也不怪他说：“你能汲取教训，向别人学习，实在是令老衲敬佩啊！”说着送给叶天士一些医书，打发他去了。

叶天士回到苏州又重新挂起了“回春堂”的大牌子，成了一代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