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组诗）

阿　白

春天的玉米

父辈们摊开板结的老茧

用一粒岁月的艰辛叩开春天的沉默

跟随着贫瘠拉长的背影

并以一种世袭的躬身姿态保持企望

就在你及你的伙伴们刚拱出土的刹那

父辈们又开始筹划一种微笑

先在眼底打上一层柔软的底色

然后一丝一丝的累积着光阴

无论是雨无论是风

这个微笑的过程一丝不苟地酝酿着

从日出时到日落时

小心翼翼地刻画每一个潮湿的细节

就连在夜里与那把瞌睡的锄头对话里

也从容地否定种种假设而逼近这个笑容

夏天的玉米

现在，我们喜欢叫你海了

那是汹涌澎湃着的海水

那是蓬勃生长着的海水

那是泛着背上落下的汗水一样咸味的海水

那是泛着眼底噙着的泪水一样苦涩的海水

就是这样的海水

在父辈们的一袋又一袋的烟草里

时而静谧优雅地午睡

时而相互拍手欢歌舞蹈

就是这样的海水

滚动着希望向四面八方展开

淹过汉子们粗犷笑声的余音

淹过情人们没完没了的情话

淹过女子们的一曲曲的歌谣

淹过黄牛一声声高亢的响鼻

淹过孩子们放在小伙伴后面的手绢

淹过老人们那个有着小缺口的酒盅

淹过河流

淹过村庄

淹过草尖上的一滴露珠

淹过土墙上闪光的铁犁

淹过土炕上每一个幸福的翻身

以及每一句只有这海水才能理解的梦呓

就是这样的海水呵

让一个民族几千年来不停地憧憬着

那个最为简单甚至卑微的渴望

秋天的玉米

你是那一壁涂满金色晨光的雕塑中

和喜悦的秋天有着约会的新娘

端庄甜美而又不缺乏丰腴饱满

父辈们从因你而轻快的村庄阔步而行

涉过河水，用银镰喂饱你的相思

我想你一定有着处子圣洁的躯体

也一定有着充足奶汁的硕大乳房

我想你一定有着宁折不弯的脊梁

也一定有着这个民族骄傲的肤色

我想你一定有着暴起的血管里一样鲜红的血液

也一定有着健壮的胸肌上一样滚动透明的汗水

我想你一定有着深扎过那层层苦难的庞大根系

也一定有着春天汹涌的夜晚和秋天的血色黎明

所以我相信我的父辈们

每一杯老酒都想醉倒在迎娶你的路上

所以我相信我的母辈们

每一盏灯光都想照亮在迎娶你的路上

所以我相信你是我们所有人最朴实的新娘

端庄甜美而又不缺乏丰腴饱满

所以我相信你是我们所有人最满意的微笑

在迎娶你的一辆辆马车的铃铛上欣然绽放

冬天的玉米

而你整齐的牙齿却紧紧啮合一段秘密

一段有关你如何成长并成熟着的秘密

寒霜垂临你羞涩的目光温柔渐趋平缓

额头上的花瓣因湿润而越发的沉重着

是不是那段苦难的岁月让你守口如瓶

还是有关你青春焦躁的挣扎欲说还休

而一支支松脱的唢呐在原野上追逐着

捕捉你和你的伙伴们最为纤细的鼻息

也许你还在回味蟋蟀说给月光的情话

也许你还在回味遗落在夏季里的绿裾

而这一切都将在父辈们的眼角处风干

蝗虫的翅膀还有僵杆虫曾留下的疼痛

父辈们所经营的笑容终于抵达了彼岸

睡梦里正偷渡传说中遥不可及的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