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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动的萤火

2006-11-16

广州文艺 2006年10期
关键词:楚楚

申 林

那天,我特别气愤。跑到学校后山的一堆荒草中枯坐。

前段时间我在一家杂志发表一篇中篇小说。编辑说有2000元以上的稿酬。我兴奋至极!因为刚好家里来电说盖房子急需用钱,我一高兴就把稿费的事讲给老爸听。他马上让我寄回去,说借点钱比登天还难。我一时兴起马上向一位父亲是大老板的同学借了2000元寄回家。从没夸过我的父亲破天荒把我奉若天神。我简直飘起来了,觉得自己的肩膀差不多可以触碰到天边的云朵,可以撑起一片耀眼的蓝天。我也第一次感到钱的力量和神圣。

我的确没钱。家里穷。考上大学后却一直也没怎么觉到钱的魅力。我经常发表点破稿子,帮助老师做课题,每月几百元的稿费足够我生存。可是,这次,却活活栽在钱上了。嗨!稿费倒是收到了,仅有1000块。同学说我不会做人,所以稿费都缩水了。人家花钱去发稿,你发了稿拿了钱却一毛不拔,不懂进出的基本原理活该吃亏!

或许这是真理。可惜我总是事后才听说真理的存在。他妈的事后诸葛亮是个气死鬼!这还是次要,问题是我到邮局取了钱骑着破单车快到学校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摔了一跤,爬起来却发现身上的钱不翼而飞。我被抢劫了。天!我碰到天的肩膀,霎时感到云里雾里的压力和沉重。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偏借钱给我的那个同学打麻将输得一塌糊涂,家里偏又说他老是花钱去路不明不肯寄钱,花惯钱的他没钱哪成,急着嗓子满天满地追着喊着找我拿钱。

我好没面子,生平第一次像一个精神流浪的乞丐,被人追打和喝骂,没有自尊地逃离在金钱的边缘。

我站起来,脚下一阵乱踢。用无名的飞溅的石头发泄。我不比石头幸运,它们被我踢起来,没有方向地滚落,我被人踢起来,还要寻找方向。

一声尖厉的声音传过来:“谁?干吗?”

是个女的。天啊!我又闯祸了。

对面的大石头下,走出一个飘忽的人影。她的手上,一闪一闪的,亮着古怪的光。

走近了,是个娇俏玲珑的女孩。借着些许月光,我看到她长得不丑,大眼睛,高鼻梁,一头电过的时髦长发,不显得老气却充满妩媚。使人自然想起婀娜地挺立在晶莹水波里的春天池塘里抽茎拔叶的荷,一股清新特立的感觉。最让我吃惊的是她的手上,夹着一只细长的女式香烟。我马上有了一种天然的厌恶感。天!遇上什么人了?

“不是故意的,砸到你吗?”我大义凛然还带着隐隐的蔑视。

“没有,吓死我了。”特别轻柔婉转的声音,应该是江南女子。

“就你一个人啊?”我突然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是又怎么啦?”她毫不示弱。

“哈哈,没什么哦。”我觉得很可笑。

“以后不要乱踢了,注意点。”她轻轻转身,扔过来一个似怒非怒的眼神,淡淡一笑,长长的衣裙跟着她的转身飞飘起一个柔软膨胀的弧。她的手臂柔若无骨地跟随着那个转身挥起来,手上那烟的明亮如一点萤火,轻盈地飘出一座拱拱的彩虹桥。她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回了回头:“我听过你的演讲,很有个性。”

我呆住了。张不开嘴巴。

那个背影好像是在我眼前飘走的。我一直朝着她走的方向看着,那萤火若隐若现,悬挂在我心底最柔软的那块空地,呈现出特别的蛊惑和魅力。

我们应该有点故事,美丽的故事。我挠挠头。一种异样的感觉浮满心头,伴着一股幽幽的冷香。

老师提前预支了课题劳务费,才算帮我解决了钱那致命的困扰。

心里还是空寥寥的,有空就躲在在阅览室,看各种杂志刺激灵感赶走那缥缈无定的萤火。

那天正在如饥似渴地读着《小说月报》,哐啷一声,一个铁盒子滚到我的脚下。阅览室特别安静,那清脆的响声吸引了很多的脑袋和目光。

我捡起来,是个精致的扁扁的绿色烟盒。

她有点慌张地走过来。

“又是你?”我把盒子递给她。眼睛一直跟着她走。

她撇撇嘴做了个鬼脸算是打招呼。接过去,小声说了声:“谢谢!”用充盈着信任和抱歉的混杂的眼神定定地望了我一下,然后,转身婀娜地走了。

我好像遇到了聊斋中的狐仙,不由自主跟着她,走了出去。

“你跟着我干吗?”走出阅览室,她指着我的鼻子大笑。红润的嘴唇犹如一朵可以随时开合的跃动的花,大眼睛放出慑人的光芒。

“是你身上的磁铁吸着我的,你是人还是鬼?”看着她放肆地大笑,我突然感到老朋友似的轻松。

“我是鬼,你怕不怕?”她笑得更厉害,声音像抛物线一样弹性上升,身子也在大笑中诱人地晃动。

“跟女鬼死在一起都开心。”我不知哪来的油嘴滑舌。

“好啊,让你死得干净。”她依然大笑,挥一挥手,作个擒贼的姿势。那晚明灭的萤火又在我的眼前浮现。

“一起散步吧。”她提议,我惊喜。

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互通了各自的名字和基本情况。我突然还是憋不住地问她:“楚楚,你为什么喜欢抽烟?”

“嘘!小声点,只有你知道的!”她挤了挤眼,双手自然地托起,一副无奈的表情。“以后再告诉你。”

“能不能不抽?”我问。

“哈哈,你讨厌抽烟的女孩吗?”她低下头。

“我也知道女孩抽烟不好。我其实很少抽的。偶尔,真的。”她点点头,大眼睛里闪出些许的无奈和伤感。“我以后尽量不抽,好吗?”她抬起头,还是做了个撇嘴的鬼脸。

“听说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刚才看到你的字也很靓,教教我吧。”

“可以,不过……”我故作玄虚。

“不抽烟就不抽烟呗,是吧。”她拿出烟盒给我。

“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跑出去抽烟?”

“你以为你是谁?还没有拜师就牛啦!大把人想教我还看不上哪!”她边说边甩头就走,一头波浪起伏的黑发,卷出许多的云焰,甩得我心里痒痒的。

“别走,开玩笑呢!”我马上陪着笑。

“这还差不多。我请你喝咖啡,好吗?”

惨了,这句话犹如一把加热的利剑直刺我的疼处。我哪有钱喝咖啡啊。

“说好我请的。希望老师赏光。”她虔诚地深鞠一躬,很会为我解围。

我跟着她来到学校附近最高档的一间西餐厅。

那里的服务生跟她很熟,她应该是常客。

我的心里冒出一串的问题。

很想解开问题的答案。

她提了很多关于写作的问题,我们聊得很开心,她是一个喜欢阅读和思考的女孩,浪漫而又现实。

那天,是楚楚埋单。她趁我去洗手间时埋的。

楚楚很勤奋,经常拿来厚厚一沓“作品”给我点评。她的情诗写得很有激情,但实话实说缺乏文采,她的字写得很工整但缺乏灵动。我很难把她的作品和人联系起来。我总是口无遮拦地对她讲出真实的感受,她从来不生气,咯咯笑着。楚楚就是有这些优点,她总是不急不慢,不渴求成功也不奢望成功,不羡慕别人更不嫉妒一切。所有的一切,只是淡淡地尝试,淡淡地享受,淡淡地包容。就像永远在喝一杯闻起来很香喝起来有点苦的咖啡,总是小口小口地抿着,品着,想着。

这一切,使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温馨的香和迷人的情。会使我想起幼年时候在母亲眼里见过的一种感情:宠爱。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却使我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变得很小很小,无限地小下去,被她的宠爱包围。

她不仅仅漂亮,除了舞者的身材,她的声音甜美轻灵,随时都像在歌唱,她很会讲笑话,常常拿我开玩笑,像一枝梅,以花为剑,骄横又娇柔地刺向我,有着嚣张的笑靥,却是很美很香很真的感觉。

而很快我就发现楚楚更是一炷流泪的蜡烛香醺。她除了笑也容易落泪。

那天她突然给我看了一篇《爱的孤独》:“因为爱/我选择了孤独/因为爱/我只能在孤独中等待/让指尖的烟雾弥漫/陪着我/地老天荒”。我看到她眼角的晶莹。

“你哭了。”我伸出手帮她擦去泪水,被她挡回来。她哭出声来,身子有些微微地抽搐,又使我想起那晃动的荧光。

“爱可以疗伤。”我点拨她。

“不!爱是永远的伤。”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倔强地挺起许多的心事。

“想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躲在黑暗中抽烟吗?”她抬起头,黑黑的睫毛犹如两道准备开启的栅栏。

“还是告诉你吧。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她笑了。露出些许的阳光。“我是一个坏女孩,真的。”她很认真地看着我。“你没说错,我是魔鬼。”

“你是天使!”我挡住她的话。

“是魔鬼。知道吗?我爱上一个结过婚的男人,那个男人是我的恩人的老公。初中毕业时,父母相继离开了我。我痛苦得几乎无法生存下去,我的表姐,赞助我去重庆读书,想把我从生活的阴影中拖出来。她让表姐夫去车站接我。就在见面的一瞬间,我就迷上了姐夫那双忧郁深情的眼睛。他也疯狂地爱上了我。听说过一句话吗,影响你行走的不是一双鞋,而是一粒沙;同样,遮住你视线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缕烟。”楚楚抬起迷茫的双眼,痴痴地望着远方,眼泪如决堤的水,畅快地涌出来。

“你或许永远无法理解,感情真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像一缕烟。想紧紧用手攥住,却从手指间悄然滑开;想闭上嘴吞下肚,它却调皮地从鼻孔中飘然逝去。它远行天涯,近缭双眼,而正是这种无形的物质,有时却会困住我们的心灵。”她很有诗意地说了很多。

“听说过一首歌吗?《烟迷你的眼》:‘他们问我如何知道/心爱的人真爱我/我说那当然/有些事只存在于心/不能被否认/他们说某日你会发现/所有恋爱者都是盲眼/当你心着了火/你肯定会发现/烟迷你的眼爱是盲目的,没有方向和目的。我们就那样爱着。”

她痛苦地追溯往事,却始终没有在我面前抽过烟。

后来,我知道,她的表姐夫在香港做事,他们半年见一次面。为了排遣心中的孤寂,她决定来北京读书。所有的费用都由他负责。

“为什么不能分开呢?既然没有方向。”

“有些事真的说不清楚。”楚楚的长发遮住了美丽的脸。

我发誓一定要把她从迷茫中拉回真实生活的堤岸。

事实上我和楚楚有着相当开心的相处。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我带她去过很多文人墨客的家里,分享他们博大精深的快乐。楚楚很满足很惬意,脸上的阳光多了,脸上的花朵更鲜艳了。

我还教她洗照片,暗房里,我和她精心取舍,冲洗我们共同的作品。很多次,我很想趁机冲动地抱她入怀,可是,看着她专注的眼神和陶醉的表情,真的不忍心破坏关于她的任何纯粹的美,更加害怕因为丝毫的莽撞,失去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和时光。我宁愿她永远生动地活在我生命的日记里。

楚楚坦然和我相处,几乎把我当成了纯真友好的同性,总是没有丁点爱的意思。我有点伤心,却坚信“有志者,事竟成”的古理。不过最让我头痛的是楚楚和我相处时经常带着一个老乡跟班,还似乎在有意帮我们牵线搭桥。那个女孩长相很普通,一脸庸俗。不像楚楚那样让你一眼看上去就飘飘欲仙的那种。不过远没有楚楚那么单纯。虽然看上去一脸土气,穿着打扮也不如楚楚时尚,但难奈一股子的俗气、媚气、妖气。楚楚有时离开一会儿,那个女孩会不断朝我抛媚眼,很露骨那种,间或还有一两句挑逗的话语,却丝毫没有诱惑力,让人感到莫名的想呕吐,像是吃着心爱的食物,却发现了一只死苍蝇藏在其中。

见我屡次没有反应,她让楚楚央求我,原来是想发表一些稿件,作为留京的资本。我不屑,告诉楚楚:“如果可以,我帮你发一些还好。”

楚楚不以为然,“我又不留京城,更不想出名,还是帮她吧。她很勤奋的啊。”

我就告诉楚楚,那个女的目的性很强,是个很有心计的人,让楚楚不要和她太多来往。楚楚很惊异,说我对她成见太深,说女孩是个很好的人,家境不好,特别刻苦,对人善良。我不想告诉楚楚太多,她也不会相信我。

楚楚一直把帮她发表稿件的事当成头等大事来磨我这根“铁杵”。我无奈,想尽办法为她修改,四处找人,帮她发表了一些作品。

其实,那时候女孩已经在到处传播楚楚的“风流韵事”,传得神乎其神。有一次,她还不知在哪儿拿了楚楚的一封信,据说写得相当肉麻,我没有见过,只是从别人嘴里零散听到一些消息。我甚至从学校的保安嘴里听过只言片语的嘲笑。楚楚也告诉我,说那些差劲的保安,老是对着她无聊地吹口哨,甚至说着粗俗的话语。每次路过保安那里,楚楚总是甩甩头,丢个白眼,100个不屑。

终于有一天,女孩找到我,说楚楚是个只会勾引男人的坏女孩,一个用身体换取生活资本的女人。

望着她一脸马列老太的正经样,看着她得意的眼神,我感到从没有过的生命的悲哀与耻辱。我几乎浑身发抖,大声质问她:“那你为什么要假装和坏女孩好?为什么要欺骗楚楚的友谊?”

她没想到我知道楚楚的事情后没找楚楚大骂,反而对着她扯嗓子,吓得一溜烟跑了。末了,又回过头,伸出一只泼妇般的手,指着发呆的我大吼:“你以为你是谁,傻瓜,有你好看的!”

她那时和学校的一位结过婚留过洋关系广的秃头老师好上了。我早晨起床晨练的时候,撞到过她鼠头鼠脑蹑手蹑脚从老师的临时住处闪出来,像一只失神的惊惶的猫。

当时我差点吐出来!

我把有些事情向楚楚说了,她傻冒地一笑,挑起俏皮的眼角,眼睛更加显得光芒而明亮,清澈得见不到半点污渍和斑点,让人感到灵魂被清洗的宁静净爽。“爱是盲目的。”她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反而眼睛里充满同情与思考。

“只有你才是盲目的,别人是有方向的,朝着北京的红太阳。”我大声冲着她喝了一句。

她不太习惯我的粗鲁,愣了一下眼里闪出一丝不安和犹豫。随即哈哈大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没得到,就看不惯人家了。”

“我看不上,你看不清,扯平,拉到!”我惟有气愤。楚楚真的太单纯。“我总怕你上当受骗。”

“那你不是没给骗上?”楚楚大笑起来,似乎又不单纯。她的身体在笑声中乐谱般弹动起伏,显得格外的单薄与柔弱。她的大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亮,跳出一点透明,带着一点湿润,藏着一点忧虑。

深蓝的天空有流星划过,像陨落的一分真诚。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那么自然,那么和谐。

活该倒霉。

暑期考试的最后一天,楚楚因为考试时高高拎起试卷给那个女孩抄题,被老师作为伙同作弊抓到了。

伞。所以,她的名字在黑名单上神秘消失了。楚楚却要补考。学校的电台还点了她的学号,作为警告。

楚楚很伤心。

肯定伤心。吃饱了撑的。

楚楚就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仗义。

那天我刚好有事,接到楚楚的电话也没有说什么,也不能陪她去看当晚的大片排遣抑郁。电话的那头,她好像很茫然。“我和同学们一起去吧。”

那天晚上发生了让我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

我是第二天才听说的。

楚楚出事了。

宿舍有人议论纷纷,说进修班那个娇艳的女孩昨晚耐不住寂寞,勾引部队进修班一位军官在图书馆的拐角做那事,给保安当场抓获了。她破坏军婚,学校准备严肃处理,等等。看着他们说话时瞧着我的眼神和话语的小心,我感觉这事似乎和楚楚有关系。

我跑到女生宿舍那里。见到那里的女孩窃窃私语,躲闪着让开我。更加证实了自己的预感。

不是她,不是她,相处了将近一年,楚楚绝不是那样的人。

天!遇到了她。

“楚楚出事了,你相信了吧,她是那种人,专门勾慑男人魂魄吸人精髓的狐狸精。”她挑衅地冲着我大声扬扬。

“不要血口喷人!”

“我在现场,这是事实。”她昂然从我身边走过,脸上的春风夹杂着浓烈的香味让人感到莫名地晕眩。

莫非是她搞的鬼?我的心里划过一个问号。

我费了很多脑筋,才在一个偏僻的草丛找到楚楚。

她的头发好像一夜之间枯黄了,乱七八糟地粘成一簇簇。她的头深埋在双腿里,一动不动。我喊了半天才把她从恶梦中唤醒。

“不是那样的。”她几乎是绝望地用沙哑的声音喊出来!泪水,泉涌而出。眼睛,布满阴云。

“我相信你,楚楚,坚强起来。”

“除了你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连他都收到信息了。”楚楚凄楚地哀号,身子可怕地颤抖。“我真的不相信,怎么还有人马上告诉了他!”她连可怜的精神支柱,都快要崩溃了。

那么恶毒!

我咬牙切齿。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晚大家是一起回来的,每个女生搭坐一位男生的自行车,我坐在那个军人的车子上,后来,骑到图书馆时,我的裙子突然嗤拉一声响,被车子卷进去了。我就下车走到附近的图书馆的拐角看裙子被车轮撕卷成怎样,然后我发现裙子烂得不多,就告诉他没事,他听到后走过来陪我出去,刚转过身就听到保安在叫抓奸啊!我吓死了,却没想到保安抓住了我和他。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啊……”

楚楚哽咽着,身体像一片飘落的树叶,柔弱地起伏在空气中。

我扶过她的肩头,揽过她,很想温暖一下她单薄的身体。

她触电般发狠地一把推开我:“离我远点,小心啊!我不能再连累你!”

我针刺般松开手。嗫嚅了半天,吐出几个字:“没事的。”

楚楚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楚楚被学校开除了。

我不知道学校为什么不认真调查一下事实的真相。其实,那几个保安早就对楚楚不怀好意,他们认为楚楚就是那样的女子,他们没有占到便宜,就那样给她扣上一个酸臭的屎盆子。楚楚总是不听我的话,对那几个保安总是厉言厉色,说他们太不正经。

还有那个通风报信的女孩,考试作弊的女孩,楚楚的好朋友,竟然拿到了奖学金,还留在了北京的一家媒体工作。

楚楚不辞而别。她的行为再次为大家留下了诸多谈笑的话资。我不想去听,更不愿去想。只是,总是在梦里,看见楚楚群裙飘飘,时来时去,眼睛里闪着透明的光,身上带着月光的光环。那光环发出的光芒,刺痛了别人的眼睛。

毕业不久,我收到一张精美的明信片。是温哥华典雅璀璨的华美夜景。我不禁一阵惊喜,脑海里第一个跳出了楚楚的笑容。

特别意外的是,明信片是温哥华寄来的,不是楚楚,是那个女孩。她得意地写道:她随先生移民加拿大了,生活得很好,她在读硕士,欢迎我去游玩。还留下了地址和电话。

我没有一点欲望揣摩她寄明信片给我的目的,随手把它撕碎了扔在废纸篓里。

心,也被撕裂。

又想起了楚楚。

我发疯般买了车票马上去到深圳,期待梦中的偶遇。梦游般走在深圳的街头,我竟然在一群时装秀般的行人中看到一位身材和楚楚相似的女孩!我飞奔过去,口中喊着“楚楚”,可是,那个娇巧敏捷的人影却魔幻般眨眼飞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应该是楚楚!她为什么不见我?

那个夜晚,我又梦见了楚楚,还有她的手机号码。第二天早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号码。我急切地打过去,电话里,传来空寂无奈的嘟嘟声。我不死心,又打了几次,回答我的都是那失去方向的嘟音。

泪水涌满双眼。一直自诩梦特别准的我,为什么总是梦错楚楚的情况?为什么有梦却难成真?

后来,听深圳的同学说,确实见到楚楚人在深圳。她总是狐魅般频繁更换住址、工作单位和手机号码,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每次,在深圳过关的时候,我都会东张西望,依依不舍。总是觉得,应该还有机会和楚楚见面的。可是,10年了,我再也没有见到楚楚。

只是听说,楚楚一直还是那么靓丽时尚,应该一直都没有结婚。

我还是保持从不抽烟的习惯,却保留了那盒精美的摩尔女烟,时不时用心点燃一支,想望那明灭的夜晚的寂寥的萤火。

其实,我真的没有看到,楚楚真正抽烟的姿态和表情。所有的,都是一种缥缈的想念。

(责任编辑:朱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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