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理性语文阈的美学价值
2006-10-21李荣刚
与“横看成岭侧成峰”充满理性趣味相对应,“月是故乡明”则无理而充满了情趣。在语文世界中,这种非理性的现象广泛存在,并且具有非常丰富的美学价值,尽管它是不可以自然科学之法则相权的。很难想象在这种非理性语言缺位的情况下,语言的表现力将会怎样的苍白。达成这种奇妙语言现象的原因可以从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寻找。
就其客观原因来说,这种现象最初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原始人类对自然的蒙昧认识。人类在缺乏文明的史前时期或者是在亚文明时代,认识上的局限使他们总是把一切现象归于神或者天的意志,即以唯心主义的认知观和方法论来认识世界。这种认知观在很多时候给人们以某种心理或情绪的释放,如焦虑或者是恐惧,以达到自我安慰或心理调节,这正是美学意义上的愉悦性功能的体现(悦神悦志)。当然,这种现象同时也使得人们安于天命,丧失了抗争自然的主动和人性的独立。
天地是人类最原始的宇宙概念,也是至伟力的化身,无论是古华夏的盘古开天说还是《旧约》中的伊甸园故事都表现了这一思想。汉语中许多与“天”相关的成语和俗语都是这种美学功能的体现,诸如“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不长眼”等。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往往把惩恶扬善的愿望寄托在上天的身上,或者是将自己失败的根源归结于命运,从而释放自己的负疚感。
人们通常用“寥若晨星 ”来表示事物数量之少,用“月明星稀”来描写夜空的晴朗,这两个成语其实都是人们错觉的结果,无论什么时候我们的头顶上都会是繁星满天,星星在早晨的时候并不“寥”,在月明之际也不“稀”。然而,正是这种错觉反倒使得这两个成语具有了相当的意趣。同样,“心乱如麻”和“心想事成”也都是古人误认为“心”是思维器官的结果,按理应把“心想事成”说成“脑想事成”才对。
然而,更多的非理性语文现象却并非源于人们认知上的鄙陋,相反地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人们智慧的体现,是人们积极追求美学价值的结果。这在汉语言中表现同样突出。先看下面的成语: 刻舟求剑 、幕填席地 、破镜重圆、 狐假虎威、缘木求鱼、天翻地覆……这些成语中,有的运用了夸张的手法,有的则是借助丰富的想象达成的,有的兼而有之。我们不会相信真的有人会按船上的记号去寻找剑,更不会相信书法会“入木三分”。
在诗文、谚语、谜语、歇后语等语言范畴中,非理性语言更是大放异彩。例如:“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李清照《武陵春》)“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陶渊明《归园田居》)“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苏东坡《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谁见过用舟载愁?鱼鸟怎会懂得依恋?月亮哪里有什么圆缺?然而,这些诗句却正是因其“无理”方得以流传千古,给人以无限的艺术享受。
歇后语是我国民间流传得最广的传统语言文化之一,它集诙谐幽默于一体,集中反映了我国劳动人民的聪明和才智。歇后语最大的特点是谐音和比喻,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等一些脍炙人口的歇后语,歇后语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会意,通过会意后再进行概念扩充和延伸,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等等。俗语,是民间约定俗成、广泛流行的粗俗的方言词语。俗语的形成,有的源于民间故事或传说,有的是民间生活经验的总结,是地方文化的精华。俗语的显著特点是用一句口头语或一句话来说明一个道理,生动浅现,一听就明白,但也有个别俗语含蓄幽默。何为谚语?《左传·隐公十一年》释文说:“谚,俗言也。”由此可见,谚语同俗语紧密相连,同脉相承,是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广泛流传的一种固定语句,用简单通俗的话反映出深刻的道理。例如:一分钱掰成八瓣用、宰相肚里能撑船、鸡蛋里面挑骨头等等。
谚语、俗语和歇后语都是流行于民间、由群众口头上广泛使用的较为定型语句。这些语句,通俗性强、形象生动、幽默风趣,具有独特的魅力,是人们喜闻乐见的语言艺术。
非理性语言现象达成的方式多种多样,除了想象假设外,还有偷换概念、异类相比、运用夸张、比喻拟人、谐音双关等。“泥菩萨过江”、“ 狐假虎威” 、“刻舟求剑”只能是想象中的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将离愁物化,驷马难追君子一言是因为彼“快”非此“快”,“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则是移情的作用。多样的艺术手法,达成丰富的美学内蕴,汉语言的风采可见一斑。
进入20世纪,对非理性的研究渐成体系,存在主义等以反传统、非理性为旗帜的思潮也涌现出来。
在威廉·巴雷特的代表作《非理性的人》这本书中,作者从哲学上论述了存在主义作为一种与理性主义对立的学说和揭示现代社会问题的社会思潮出现的必然性。“尤其是因为人越来越被他的社会职能所同化,这已成为现代社会的规律”,“ 哲学是灵魂为得救而进行的探索。对柏拉图来说,这意味着从自然界的苦难和邪恶中解脱出来。即使在今天,一个东方人从事哲学研究的动机也与西方学者全然不同:在东方人看来,为哲学而伤脑筋的唯一理由,就是要从人生的折磨和困惑中寻求解脱或平安。哲学决不能放弃这些与生俱来的要求”。
荒诞派戏剧集中反映了非理性在现代艺术领域中的影响。在戏剧形式上,荒诞派不去表现人物的性格和人物的相互关系,不强调戏剧性的故事情节,不要求在舞台上展开尖锐的矛盾冲突。这类戏剧中没有英雄人物,没有典型的性格,甚至没有完整的人物形象。有的演员坐在浴缸或箱子里,只露出一个人头,有的剧目没有一个演员登场,整个舞台空荡荡,只有两个乒乓球悬挂高空。荒诞派戏剧是以反理性主义而著称的,挂钟时而敲打十七下,时而又敲打二十九下。
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作,有尤奈斯库的《秃头歌女》、《椅子》,贝克特的《等待戈多》、《最后一局》等等。贝克特等人剧作的主题,是面对人的生存条件的荒诞不经所引起的抽象的恐惧不安之感。他们在表达这个主题时,故意不用合乎逻辑结构的明智的理性去阐明人的生存处境的不合理性、荒诞性,而是直接用形象表现对理性的怀疑和否定。
荒诞艺术达到成熟之后,便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相对稳定的审美处理方式,这种稳定的审美矛盾结构和处理方式,不只是一种表现方式,而且是一种特定的审美心理结构和思维模式。荒诞艺术的处理态度是冷漠的,它既不同于幽默的“谑而不虐”;也不同于讽刺艺术的无情嘲讽,而是一方面从幽默讽刺,另一方面从悲剧、悲喜剧发展而来的混合形式,它是各种因素组合起来的复杂的矛盾结构,而这种矛盾的复杂的因素和结构,又催生了矛盾的复杂的哭笑不得的审美心理和荒诞感受。
在文学领域内,除了上面论及的戏剧外,在小说(如神话小说等)和诗歌(如英雄史诗等)中非理性现象更是不可或缺。非理性语文现象在语言和文学中以其独特的美学价值而倍受关注。
(李荣刚江苏省新海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