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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舒婷的启示

2006-07-06邵洋洋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4期
关键词:舒婷朦胧诗新诗

舒婷——朦胧诗的代表人物,诗坛女性的代言人——她的名字在20世纪80年代不断被提及,对其诗歌创作的评论文章数量之多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正如她本人所说,上个世纪80年代“我的名字像踢烂的足球在双方队员的脚边盘来盘去,从观众中间抛出的不仅是掌声,嘘声,也有烂苹果和臭鸡蛋”。无论是褒是贬,一个诗人的名字被反复言说,这个事实本身就耐人寻味。特别是在今天这样一个诗歌备受冷落的文化氛围中,重读她的作品的确能引起我们一些饶有趣味的思考。

为什么舒婷会如此引人关注,对她的讨论持续了近两年,评论文章也有上百篇,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朦胧诗诞生于中国大地苦难岁月的黑夜时分,具有反抗和反思色彩的这一诗歌流派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打乱了诗歌的时代“秩序”。舒婷也正是这叛逆者中的一员,她的诗最初发表在非正式的油印刊物《今天》上,1979年4月和6月《致橡树》和《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以及《这也是一切》引起诗坛的关注。1980年《福建文艺》以舒婷的诗歌作为切入点,进行了长达一年多的“关于新诗创作问题的讨论”,舒婷就这样被推到了朦胧诗的前沿,成为关注的焦点。

最初,对于舒婷诗歌创作的争论主要集中在这样几个问题上:诗歌的抒情对象、诗歌的基调问题、诗歌的形式问题。舒婷成长于文革时期,是这场运动的“参与者”和“观望者”,满眼是无产阶级叱咤风云革命襟怀的书写,到处是具有美好前景的时代和历史的赞美,她面对的是在思想、文化上对人的捆绑和束缚,看到的是丧失了对于人,对于生活,对于政治独立思考和把握的整整一代人。她理智地超越了对英雄主义和对伟大时代的直接歌颂,将笔触伸向人的内心世界,人的丰富而复杂的情感世界。同文革时期相比,在舒婷的诗歌世界中我们很难找到灿烂的阳光和鲜艳的花朵,找到的常常是如“古井”、“沙穴”、“黄昏”、“泪水”、这类低沉灰暗的意象,加上诗人的个人经历及在十年浩劫中形成的特殊气质,就更加深了抒情基调阴郁的印象;同样在她的诗歌中我们也找不到号角式的高昂和粗豪的口号式的夸耀,诗人制造了一个远离喧嚣的宁静的诗歌世界,一个在宁静中孕育希望的世界。时代的鞭痕和弹孔是无法抹去的,但诗人知道“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希望,而且为它斗争,/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这也是一切》),并非号角才能演奏,悠远低沉的笛音也并不能掩盖理想的光辉。在形式上,舒婷的诗借鉴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创作方法,灵活地运用象征、隐喻、通感等艺术手法,打破时空秩序来重新组织意象,拉开了思想与现实的距离。许多评论者认为舒婷诗歌的这种外来形式的引进是对于传统的蔑视。真的是这样的吗?如果我们将诗歌比作一棵大树,那么诗歌传统就是根,诗歌中的多种流派和风格就是阳光、雨露,大树不仅要从根部汲取营养,也要从自然界得到补充,而其中自然包括着外来诗歌的影响。在舒婷的诗中我们看到的不是西方现代主义的悲观,而是赋予情感的乐观。她的诗歌为曾经经历过苦难岁月的人们唱出的是慰藉的歌,是理解的歌,是希望的歌,是鼓舞的歌。

对于舒婷——“新诗潮”的代表人物之一,尽管诗歌界的态度犹豫不决,有青睐鼓励的,也有反对驳斥的,不过在众多有争议的朦胧诗人中,她最先得到了有限度的认可——我们要感谢那些不断挖掘舒婷诗歌美学价值的诗歌评论者,是他们在舒婷诗歌的“生存权”上给予了有力的支持——也最先得到了出版诗集的机会。

今天,舒婷的诗已成为朦胧诗派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她作品的研究在向着纵深发展,她的诗集也多次出版印刷,受到不同阶层读者的青睐,是怎样的诗歌美丽使得这样一个在争议中成长起来的诗人经久不衰的呢?她的诗歌成功地被接受又为当代诗歌创作留下了哪些启示呢?

舒婷的诗借鉴了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创作形式,运用象征、隐喻、通感等艺术手法,组合丰富意象,运用天马行空的联想将表面毫不相关但之间又存在偶然相似关系的概念组合在一起,以低沉阴郁的笔调捕捉普通人的心灵颤动。然而形式上、抒情方式上的变更只能短时间地吸引人们的眼球,并不能从根本上赢得随时代、社会、文化、思想意识变化而变化的不同的读者,那究竟是诗歌中的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众多读者和评论者的心呢?

一般而言,女诗人容易限于单纯情感的表达与倾诉上,同时在困境面前更容易本能地抒写痛苦,少有超越困境的勇气。而成长与文革时期经历较为坎坷的舒婷却是一个显然的例外。在舒婷的诗中不只是有限的自我表现,也不只是苦难岁月的简单描述,而是真挚情感和光辉理性的完美结合。

在“文化大革命”刚结束的“解冻”时期,人心干枯如同沙漠,理想与现实,理智与情感的冲突困扰着在黑暗中流逝了青春的一代人,精神交流中的真情和温情成为普遍需要。舒婷一面极有分寸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一面将对人生、社会、时代、人性的哲理性认识溶入诗歌中:有冲破封建节烈观,张扬现代女性意识,倡导平等爱情观的(《致橡树》、《会唱歌的鸢尾花》、《思念》、《银河十二夜》等);有对个体生命价值的思考,幸福人生真正内涵的探寻(《赠别》、《白天鹅》、《中秋夜》等);有回忆历史苦难,乐观面对现实的赤子之心的诚挚表达(《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土地情诗》、《这也是一切》等);有对亲人思念之情的深挚倾诉(《啊,母亲》、《读给妈妈听得诗》等);也有低沉笔调下崇高理想的高扬和黑暗中对光明的执著追求(《黄昏星》、《这也是一切》、《黄昏剪辑》等)。她的诗如草原上的一堆篝火,给在暗夜中“只身行走”的青年温暖、勇气、希望和力量,指引他们走向“人性的觉醒”。正如鲁迅先生在《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写道的那样:“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经历了“文革”创痛的一代人,在噩梦醒来之后应该怎样面对现实,怎样继续走完他们的人生之路呢?舒婷告诉她的同代人“不是一切呼唤都没有回响;/不是一切深渊都是灭亡;/不是一切灭亡都覆盖在弱者头上;/不是一切心灵/都可以踩在脚下,烂在泥里/不是一切后果/都是眼泪血痕,而不展现欢容//”,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这也是一切》)。在《馈赠》一诗中,诗人更坚定地表明要“忍受一切艰难失败,/永远飞向温暖、光明的未来”。在舒婷的诗中,我们能够感受到一种心底真是声音的流淌,敲击着内心深处那些历经磨难的碎石,同时又有一股理性的热情将希望注入了你的心田。

郭沫若曾在《论诗三札》上说:“古人用他们的言辞表达他们的情怀,已成为古诗,今人用我们的言辞表示我们的生趣,便是新诗。在隔些年,更会有新新诗出现了”。是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诗歌,我们无法预言未来的新诗将以何种自由解放的形式出现,正如我们无法从某一角度准确定义什么样的诗是好诗一样,但一首经得起推敲的“好”诗至少要:在给人以美的享受的同时,饱含情感,蕴藏哲理。

(邵洋洋,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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