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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徐坤小说中生命本体的女性意识

2006-07-06刘晋绘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4期
关键词:男权妇女意识

在女性写作研究领域,对女性意识的探讨已经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从女性生理特点研究女性自我,如周期、生育、受孕等特殊经验”也是对女性意识的挖掘。作为生物性的“人”,我们都有各种生物性需求和欲望本能,传统的作品大多凸现出男性的这种生命本体的意识,而女性被置于纯洁、唯美的位置,她们只能含蓄地表达朦胧的内心活动,她们生命本体的意识被压抑,被描述为不合理的。事实上,女性意识包含多方面的内容,除了社会意识层面外,还包括灵和肉的内容,所以说对女性自身的发现是一种女性意识的觉醒,也是对男权文化的一种反抗。虽然这种觉醒是人的一种生物本能,但是在敢于表达敢于言说时便赋予了其强大的精神内涵。徐坤的小说在展现女性生命本体意识同时,也对女性意识进行着出人意料的深刻阐释。

一、以躯体写作与欲望话语承载女性的生存体验

女性写作的一个最为响亮的口号就是“妇女必须通过她们的身体来写作”。这一口号的代表是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家埃莱娜·西苏,她认为“几乎一切关于女性的东西还有待于妇女来写:关于她们的性特征,即它无尽的和变动着的错综复杂性,关于她们的性爱,她们身体中某一微小而又巨大区域的突然骚动。不是关于命运,而是关于某种内驱力的奇遇,关于旅行、跨越、跋涉,关于突然的和逐渐的觉醒,关于对一个曾经是畏怯的既而将是率直坦白领域的发现。妇女的身体带着一千零一个通向激情的门槛,一旦她通过粉碎枷锁、摆脱监视而让它明确表达出四通八达贯穿全身的丰富含义时,就将让陈旧的、一成不变的母语以多种语言发出回响。”可见,“用身体书写”并非是对语言符号的抛弃,“用身体书写”并非直接用一种身体语言或姿态去表达或诠释意义,而是指用一种关于身体的语言,即用女性独特的感性和感受,去夺取讲话机会,打进一直以压制女性为基础的历史,为了她们自身的权利,在一切象征体系和政治历程中,依照自己的意志做一个获取者和开创者,去创造女性自己的语言和历史,确立妇女自己的地位。有关“躯体写作”,徐坤认为:“一个相对平等、进步的社会机制和相对发达的电脑信息网络的建立,使女性有权利更加自主地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无论是选择婚姻、独居还是离异,也无论是外出做工还是选择滞留家里,不会有体制上的压力和公共道德舆论上的指责。只有在这个时候,‘身体的问题才会被提到认识层面上来,遭受泯灭的性别才得以复苏,女人对自己身体的欲望是格外强烈的,她们不必再如以往一样借男权之眼为镜,在那面哈哈镜中反观自己,而是力图通过女人自己的目光,自己认识自己的躯体,正视并以新奇的目光重新发现和鉴赏自己的身体,重新发现和找回女性丢失和被湮灭的自我。”所以在她的小说中也充斥着躯体写作和欲望话语。尤其在当今这样一个文化转型、价值混乱的时代,商业主义思潮正以无孔不入的态势向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渗透,人的欲望的选择和实现事实上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参与到市场运作之中,而她的小说中展示的多是新时代的场面,自然在她的小说中也会运用躯体写作和欲望话语这一媒介来言女性之心声,“描述出经由身体而感知的隐秘的女性生命体验”。

(一)性体验和性欲望

性是人的一种自然属性,它埋藏在每一个发育正常的人身上,到成年的时候,满足这种需要是保证人的身体和精神健康的重要体验。性体验是一种正常的生命体验,性欲望也是人的一种合理性的自然欲望。徐坤小说中总是把性欲和女性的生存及女性的心理感受结合在一起,来更为真实地表现女性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如发表于1995年的中篇小说《游行》是徐坤借助于爱情来讲述一位知识女性的一系列的爱情体验和事业追求。《游行》中的青年女记者林格,在小说中历经“广场”、“旗杆”和“墙”三段篇章,先后与老诗人程甲、教授黑戊和摇滚歌手伊克有过感情遭遇。她因仰慕诗人的声音而失身,然而程甲的衰老,程甲的卡其布内裤以及程甲的一句担心自己名誉受损的询问:“会出问题吗?”彻底摧毁了林格对爱的诗意的全部理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个童话的结束。很快她投入了“散文”式的爱情,爱上了从国外归来的青年学者黑戊。“除了她和他之间的十余年的年龄差,他被她的热情奔放迷惑住外,更重要的是,语言,是语言让他们之间相互纠扯着难以分开,有许多思想的火花便在这语言的较量和交锋中无形地产生了。”可是这仍是无法沟通的语言,林格的意外怀孕让黑戊避而不及,在看清了男性自私虚伪的本质后,她又“介入到一场人造人活动中”,为“包装”伊克拼酒量、拉赞助,似乎有一场壮举,与只知道“叛逆”不知道“叛逆什么”的伊克们拉开距离,既感化他们,又保留一堵“墙”。林格在她的人生里程中,充满了情感性爱的欲求、挫折和困惑,在对知识男性的认识、磨合和告别过程中,自己逐渐成熟起来。对于林格逐渐成熟和自觉的描写,作者正是结合其性欲望和性体验来真实地展现一位现代知识女性的精神追求和显示其生存困境的。《如梦如烟》中的佩茹对丈夫发出的求偶信号及与马悦发生的性行为,都是一种原始的本能冲动。虽然徐坤在小说中极尽其力写女性对性需求的主动性,然而这些女性的性欲望在男权社会中仍处于被动的境遇。

(二)女同性恋

里奇宣称,女同性恋是“一种自我欲望的意识,选择自我,它也可以指两名妇女间最原始的强烈情感……我相信,每一名被女性的活力所驱使的妇女,被强劲的妇女所吸引的妇女,追求用文学表达生命能量的妇女都是女同性恋者。对于我来说,女同性恋能使我们的想象力活跃,语言表达流畅,洞悉妇女与妇女间的深刻联系。”

“同性恋既不是一种厄运,也不是被有意纵情享受的一种变态,它是在特定处境下被选择的一种态度。”所以女同性恋是反抗男权中心主义的行为,它不仅仅是一种“性选择”或“另一种生活方式”,还是一种对传统秩序的根本批判,是妇女的一种组织原则和政治态度,一种试图创造一个分享共同思想环境的表现,是女性在同类中寻找中心的尝试,是将性别取向作为一种身份认同的具体化。如《爱人同志》中两个女友既是同性恋,又各自有自己的男友。“女子情谊在传说中被省略,在匮乏或谎言的话语中丧失了意义而被记忆埋葬起来,它变得难以启齿,而且也是不可言喻的。”如《童女之舞》中阿文对阿圆的爱恋,得不到阿圆的理解,甚至被骂为有病。

不管女同性恋是以友谊的延续告终,还是以同事关系的破灭告终,它已经不是单纯的一种来自生命本能骚动的、非理性的、黑暗性的女性欲望和女性体验,它体现了女性的一种精神,一种心灵。不过在这个男权话语的社会中,同性恋的结局可想而知了,而像阿圆那样竟然把它当成是一种耻辱也不足为奇。这些小说都描写出了女性生存的一个困境,值得让我们反思的是女性对女性的不理解,及其自身被男权文化所同化的根深蒂固的东西,无法让女性自身对社会有个正确的认识。

二、在母亲的泥泞之路中展现母性体验

“女人是在做母亲时,实现她生理命运的;这是她的自然‘使命,因为她的整个机体结构,都是为了适应物种的永存。”因此母爱也是女人的一种天性:心甘情愿地承担起抚养幼弱生命的职责,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然而在男权话语的社会中,“母亲”和“女人”被分离了,李小江在《性沟》中写道:“父权社会中的妇女,也仅仅是在母亲的意义上,才能得到家庭的认可和社会尊重。”母亲历来是被歌颂被尊重的对象,但是在这一切被崇高与伟大等赞颂之词裹挟的背后,作为母亲的那个女性本人的生命意识和要求都在此光环的逼迫下退到无意识的深渊。李小江描述了它形成的过程:“当女儿的急于出阁,希冀嫁一个好夫婿,结束寄人篱下的娘家生活;做了妻子,又盼望早日生儿育女,获得主持家庭的权力;一旦做了母亲,就意味着她完成了女性生活的全部历程,本来就淡薄的自我意识完全消失,融化在忘我的母爱中。”可见,“母亲”是在对“女人”的否定中获得的,因此,她十分珍视自己最终获得的位置。

女娲神话是中国母系氏族社会的文化遗迹,在那时,妇女居于高度受人尊敬的地位。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文中说:“在一切蒙昧人中,在一切处于野蛮时代低级阶段、中级阶段,部分地还有处于高级阶段的野蛮人中,妇女不仅居于自由的地位,而且居于受到高度尊敬的地位。”然而从女娲补天造人到盘古开天地,一个一个神话故事演变的终极都成了男性话语霸权的荒谬神话。“他们孕育在女人们的大腿间,而在出生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倍受折磨,差一点窒息而死”,可是女性这些创造生命的尊贵的生殖女神在日后却被贬抑为专供男性享用的“他者”,变成了生孩子的简单工具。女性最内在的生命创造欲求,最独特属己的孕育经验,最富有创造力的生育伟绩都被淹没在男性霸权的汪洋大海中。徐坤的小说《女娲》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富有生命创造力伟绩的母亲。《女娲》中的主人公李玉儿是一个旧中国的女性,她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三岁死了爹,十岁被卖到婆家做了童养媳,不到四十岁就守了活寡。在长达六十年的漫长岁月中,她经过婆婆无数次头破血流的鞭打,终于练就成一套拧、抽、捻、划、拂的点烟功课,成为谙熟家规的奴隶;公公与之乱伦;丈夫无情,把她当作肆意淫欲的工具;她成为一架生育机器,七儿四女在她情愿与不情愿中纷纷出世。《女娲》中的男性是那么地懦弱,要么身体羸弱,要么胆小如鼠,但是女性强大的生命创造力孕育了七个健康的孩子,然而这些孩子却把母亲视为耻辱。小说中的李玉儿在熬成婆婆后依然继承了她婆婆的衣钵,虐待儿媳,依然成了男权文化下的一个傀儡,没有了自身的一点点女性意识。她的扭曲、变态,再一次佐证了西蒙·波伏娃的话“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

与《女娲》不同的《亲亲宝贝》,从“宝贝”的视点出发展示了母亲孕育孩子的过程,从宝贝的视野里看到的是“老爷老奶等他续接香火的那种殷殷脸色,一想到全世界本来就是个男权当道的基本事实,宝贝同时又目睹了小母亲怀孕后,脸上破相一般涌起的蝴蝶斑、肚皮上撑裂出的丑陋的斑马线,还有那些呕吐、那些手术床上的屈辱、那些坐卧不得眠、内脏器官遭受挤压的难受痛苦……”于是宝贝“决定当个机会主义者,化身成一个男孩子出世”。

在这些小说中,徐坤一方面为我们展示了母亲伟大的生命创造力,对男性的弱点进行批判;一方面展示了在男权社会中母亲不能展现出自身创造生命的本真体验,不能真正体验和品尝做母亲的快乐。

女性的性欲望和母性义务应有她的基本价值,然而在男权文化的社会中,连女性本真的生命欲望和生命创造力都显得那么萎缩,那么被动。从徐坤小说对女性生命本体意识的挖掘,可窥见女性要充实、更新和重建女性意识行进的道路还很漫长。

(刘晋绘,渤海大学文理学院文法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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