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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英拟声词差异说略

2006-05-27郭珊珊

现代语文 2006年3期
关键词:拟声词汉语差异

沈 敏 郭珊珊

[摘要] 汉语和英语都属拟声词相当发达的语言类型,两者之间有诸多方面可供比较。对汉英拟声词的语音结构形式及重叠的丰富性、突破音节结构规则的随意性、语义转移路径及方式的差异性等方面进行比较和描写,不仅可以凸显各自的特点,而且具有一定的类型学意义。

[关键词] 汉语 英语 拟声词 差异 类型学

汉语和英语都属拟声词相当发达的语言类型,两者之间有诸多方面可供比较。上世纪80年代末就有学者开始了汉英拟声词的比较研究,研究成果大多集中在语音模式及拟声理据的比较、句法功能的比较、修辞功能的比较、拟声词的翻译等方面。对汉英拟声词的语音结构形式及重叠的丰富性、突破音节结构规则的随意性、语义转移路径及方式的差异性等方面进行比较和描写,不仅可以凸显各自的特点,而且具有一定的类型学意义。

一、语音结构形式及重叠的丰富性

拟声词的丰富性首先体现为语音结构形式的丰富性。英语和汉语中的拟声词如果以音节的多少来分,都有单音节、双音节和多音节三个大类。我们考察了汉语中常用的210个拟声词(据第五版《现代汉语词典》),其三大类的比例如下表:

类别 个数 比例

单音节 66 31.43%

双音节 125 59.52%

多音节 19 9.05%

从上表可以看出,汉语中拟声词双音节和多音节占明显优势,占总数的68.57%,这与汉语词汇以双音节为主的趋势是统一的。对英语拟声词我们虽然未作穷尽式的统计,但根据部分学者的研究,英语拟声词以单音节占优势似无争议。如邱伟力(1995)认为:“拟声词的构成多数以单音节出现,少数有双音节,几乎没有多音节的拟声词。”英语拟声词要表现两次或多次性动作也可以灵活使用重叠,但重叠后往往产生音变,主要是元音变化,间或辅音变化。如:ding-dong,ping-pong,clip-clop,bow-wow。这一类我们视为双音节,但所占比例仍不高。我们考察了英语中65种动物和25类物体响声的拟声词(共142个),统计结果如下:

类别 个数 比例

单音节 108 76.06%

双音节 26 18.31%

多音节 8 5.63%

由表可知,虽然我们的考察范围没有穷尽英语拟声词,但常见英语拟声词单音节占优势的趋势是很明显的,这与汉语拟声词以双音节为常见的趋势呈现较大差异。导致这一差异的原因是英语和汉语的音节结构差异:汉语音节结构简单,而英语音节结构比汉语复杂,往往包含辅音丛,而音节结构复杂的语言(如英语、俄语等)往往有一种用较少的音节数构造词语的趋势。

根据庞林林(1995)的研究,英汉拟声词的语音结构具体可归纳为以下13种:A,AA,AB,ABB,AAB,AAA,AXB,ABCB,ABBB,AABB,ABCD,AXBC,AXAC。我们认为,ABCD和AXBC可视为一种格式,应增加ABAB式,AXAC描述为AXAY更为合适。重新总结的13种格式大部分同时存在于两种语言中,有的格式则只为一种语言所有。通过比较我们发现,英语拟声词独有AXB一种,如rub-a-dub、 pit-a-pat,这种语音结构类型我们在汉语中是找不到的。而汉语独有AAB式,如叮叮当、咚咚呛;AABB式,如乒乒乓乓、叽叽喳喳;ABAB式,如咕噜咕噜、嘀嗒嘀嗒;ABCD式,如丁零当啷、劈里啪拉;AXAY式,如哇哩哇啦、呼哩呼噜等。这些都是英语拟声词所不具备的语音形式。由此可见,汉语拟声词比英语拟声词在重叠形式上显得更为丰富多彩,因而更能细致、精确地描摹客观世界的各类声音。在具体运用上,汉语拟声词也显得比英语的变化更多,更灵活。如汉语A式有时候可以儿化,以表示较轻微的声音,如“嗡儿”可以形容蚊子的声音,而“嗡”则可用来摹拟飞机的声音。英语、汉语中虽都有AB式,但汉语AB式却可以重叠为ABAB、AABB式,来表示声音的连续反复与杂乱繁多以及声响的节奏感,英语拟声词则没有这类变化。重叠是汉语的一种典型形态,汉语拟声词重叠形式发达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汉语将重叠作为一种重要语法手段的类型学特征。

二、突破音节结构的随意性

拟声构词,狭义地说是指从语言的普通音位中选取合适的音段并加以组合,表示一种非语言学的声音;广义地说可以指任何语音象征。英语语言学家根据拟声词的语音理据把拟声分为基本拟声(又称“原始拟声”)和次要拟声(又称“象征拟声”)。考察发现,以直接摹拟自然声音为主的基本拟声词因构词方法比较简单、原始, 故随意性较大,一部分接受英语语音结构规则的制约,另一部分则突破了英语音节结构的制约。

根据曾素琴(2001)的研究,英语音节通常由首音与韵核及尾音3 种成分组成,韵核是不可或缺的成分(类似汉语音节的韵腹),是音节的核心;首音和尾音由辅音充当, 可以是单辅音,也可以是辅音丛。首音丛最多可出现3个辅音,尾音丛最多有4个辅音,亦即英语最大的音节结构为CCCVVCCCC (C 表示辅音,VV 表示一个长元音或双元音) 。辅音丛的音位配列组合还受“音节的响度顺序原则” (sonority sequencing principle) 以及发音生理方面的制约, 比如: 同一音位不能接续出现,如/-mm/等;阻塞音(/s/除外)与鼻音,/v/和/z/ 与别的辅音不能组合成首音丛,如/tn-/,/fm-/,/vr-/,/zl-/等等。英语中的其他词类一般不突破这些语音结构规则,但英语中有些基本拟声词,其音节结构却不符合上述模式,原因是造词者欲使其达到更逼真的模拟效果。如:brrr(电动机或马达发动时的声音),词中没有韵核;vroom(赛车的声音),不符合首音丛规则;whirr (马达或飞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呼呼声), 不符合尾音丛规则。

汉语传统的分析把音节分成声、韵、调三个部分,韵母可分析为韵头、韵腹和韵尾。一个音节不能没有韵腹,韵母最多可以有3个元音连续组合。一个音节里辅音最多只能有2个,而且位置固定在音节的开头充当声母或是在音节的末尾充当韵尾。汉语音节的又一特点是不能没有声调。因此,汉语最大的音节结构为CVVV或CVVC(C表示辅音,V表示元音),最小的音节结构为V。我们考察了第五版《现代汉语词典》中的210个拟声词,没有发现随意突破汉语音节结构规律的拟声词。当然,我们在《现代汉语词典》中也找到了个别突破汉语语音结构规则的现象:如“呣”音/m/,念阳平或去声;“姆”音/m/,念阴平;“呒”音/m/,念阳平;“嗯”音/n/或/ng/,念阳平、上声或去声。这些音节中都没有韵腹,突破了汉语音节结构,但其词类要么属叹词,要么属方言词,不在我们讨论的拟声词范围之内。为什么英语中部分基本拟声词音节结构可以随意突破语音结构规则而汉语却没有呢?我们知道,一种语言要以有限的语词记录丰富、多变的客观世界往往会产生矛盾,语言的发展总试图要解决这一矛盾,但不同的语言可能会采取不同的方式。就拟声词来说,客观世界的声音是无限的,而模拟声音的语词却不可能无限。为了解决这一矛盾,汉语选择了用丰富的重叠形式和模拟声音更为细致的双音节、多音节来模拟声音;而英语为了更真实、细致地模拟声音则选择了拉长音节结构甚至突破语音结构规则的方式。英汉拟声词的这种不同选择适合于它们各自所属的语言结构类型,具有一定的类型学意义。

三、语义转移路径及方式的差异性

各种语言中的拟声词最初都是单纯模拟声音的,但随着语言的发展和语言内部各要素的相互作用,拟声词大量出现语义转移,转指与该声音相联系的各种事物、动作、性质或状态。这种语义转移现象充分说明拟声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段,而且具有不可忽视的语义功能。汉语和英语拟声词都存在大量的语义转移现象,但语义转移的路径和方式却迥乎不同。

英语拟声词主要表现为名词性转义和动词性转义。李国南(2000)认为,名词性转义在英语中主要表现为:转指发声体或其它相关事物。例如孩子把sheep (羊) 叫做baa-baa,把“火车头”叫做choochoo ,就是把羊的叫声或火车头的鸣声用来指称“羊”或“火车头”本身。又如crack 由爆裂的声音转指“裂缝”,bubble 由冒水泡或气泡的声音转指“水泡”或“气泡”,splash 由溅水的声音转指“溅起的水或泥浆”等等。发达的名词性转义也是英语拟声词不单独立类,而大量分布于名词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汉语中也有类似的例子,现代汉语中的“牛”、“猫”、“蛐蛐”、“铃铛”等名词最初都是由拟声而来。但汉语的名词性转义明显不如英语的名词性转义多。

以上名词性转义我们称之为“转喻性”转义,拟声词的名词性转义还有一类可称为“隐喻性”转义。李国南(2000)还发现英语拟声词用作名词时可以有形形色色的“隐喻性”转义。例如英语词crash 原是“撞击声”或“爆裂声”,可隐喻“失败”或“垮台”;clash 原是刀剑等金属的“碰撞声”,可隐喻为“抵触”或“冲突”;crack (爆裂声) 由“裂缝”隐喻为“缺点”;bang 由猛烈撞击的“砰砰”声隐喻抽象的“热情”“精力”“刺激”“快感”等等。这种“隐喻性”转义在英语中很常见,而汉语拟声词几乎没有这类转义。

英语拟声词的动词性转义也十分普遍,英语中不少动词是由拟声词转义而来的。大多数英语拟声词不仅具有声音义,还具有产生声音的动作义。拟声词转义用作动词在英语中主要有三类:①及物动词。如rattle、slam、whack、rustle、crash等。②不及物动词。如rumble、squeak、bang、crow、roar等。③系动词。这类现象最为独特。如:a. The door popped at the very sight of a traveler. b. The pistol clicked empty. 相反,汉语拟声词的这类动词性转义很罕见。

李国南(2000)认为英语的构词方式便于转义,如拟声词可以通过词形变化转指发声体,而“汉语拟声词少见单独转义,这也跟汉语的词汇形态和构词方式大有关系”,并认为汉语词汇的发展与丰富主要靠复合,汉语由单音向双音和多音发展的趋势取代了单独转义。我们认为这一推论可以商榷。汉语词汇的“复合”并没有妨碍拟声词的转义。汉语拟声词只是走了一条与英语完全不同的转义路径,选择了一种与英语拟声词截然不同的转义方式,主要表现为形容词性转义较为发达。汉语拟声词在许多方面表现出典型的形容词特征,有相当一部分拟声词可以与其他词构成形容词。汉语中有不少使用频率较高的四字格、三字格形容词都有拟声词的参与,如:轰轰烈烈、大大咧咧、慢慢腾腾、乱乱哄哄、呱呱叫、顶呱呱、硬梆梆、响当当、凉飕飕、笑哈哈、气吁吁、气呼呼、热呼呼、闹哄哄、乐呵呵等。汉语中还有部分拟声词加后缀构成的双音节词,如:轰然、哄然、怦然、砰然、霍然、戛然、飒然、铿然、哗然等。这些词庞林林(1995)一概认为是形容词,似乎不妥(第五版《现代汉语词典》也将它们一律看作形容词)。根据我们在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中搜索的结果,除了“哗然”可作谓语,“哄然”、“铿然”、“飒然”还间或可作谓语外,其他词都只修饰动词作状语,看作副词较为合理。这些词往往是古代汉语的遗留,在古汉语中以形容某种声音且作谓语为常见,所以看作形容词。但到了现代汉语中,这些词结合面变窄而且只修饰动词作状语,是语法化的结果,我们认为宜“重新分析”(reanalysis)为副词。除了参与构成新的形容词、副词之外,汉语中大部分拟声词都有形容词的句法功能,能修饰名词或动词,语义由表“声音”向表“与声音有关的性质、状态”转移。同是拟声词,英语转指“发音体”和相关“动作”,而汉语却转向了与声音有关的“性质、状态”,这正是英语和汉语拟声词在语义转移的路径和方式上体现出的不同的类型学特征。这种类型学特征很值得注意。

语义转移的不同路径使得英汉拟声词的句法功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汉语拟声词主要履行形容词的语法功能,作定语或状语;而英语拟声词往往相当于名词或动词,作主语、宾语或谓语。苏昕(1997)认为:“英语拟声词比汉语拟声词更加活跃,在句中可作主语和宾语,而汉语则一般不能这样用。”我们认为其所谓“英语拟声词比汉语拟声词更加活跃”一说值得商榷。如果说能作主宾语就是“活跃”,则等于说一种语言中的名词最活跃。我们不知道苏氏所谓“活跃”作何理解,我们试图作两种理解:如果理解成为使用频率,汉语中虚词数量有限,使用频率高,语法功能突出,不能说不“活跃”;如果从语义的角度来理解,一个句子往往以动词为语义核心,动词似乎最重要、最“活跃”。以能否作主宾语为标准来判断一类词是否“活跃”抵牾颇多。况且,汉语拟声词并非完全不能作主宾语,且看:

小高岭上硝烟弥漫,炮声隆隆。

我的叽里呱啦是出了名的,厂里谁都知道。

以上两例即是汉语拟声词作主宾语的例子。而且汉语大部分拟声词还可以作汉语中独特的句法成分——补语,这更是英语拟声词所不可能具备的。汉语拟声词经过多年的讨论与争鸣最终在汉语中成为一个独立的词类,也正是汉语拟声词“活跃”而又不可替代的结果。其实,英汉拟声词只是在语法功能上选择了不同的发展道路。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英语、汉语拟声词都可以在各自的语言中充当独立成份及主语、谓语、宾语、定语、状语等,语法功能都很活跃,只是活跃的表现不同而已。

综上所述,汉英拟声词可供比较的方面很多,也很有意义。我们不仅可以从它们的比较中更鲜明的揭示出各自的不同特质,有利于英语教学和对外汉语教学,还可以通过这种跨语言的比较折射出各自所代表的不同语言的类型学特征。因此,拟声词的跨语言比较及类型学阐释应该成为今后拟声词研究的重要方面。

参考文献:

[1] 邱伟力.英语拟声词小考[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5,(4).

[2] 庞林林.英、汉语拟声词异同浅探[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5,(4).

[3] 李国南.英汉拟声词的语义转移[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0,(3).

[4] 曾素琴.英语拟声词的结构及其音韵特征[J].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2001,(6).

[5] 徐明.汉语、英语拟声词异同探微[J].延边大学学报(社科版),2005,(2).

[6] 阚兴礼.AB式拟声词及其重叠形式的多角度考察[J].临沂师范学院报,2004,(5).

[7] 葛本仪.汉语词汇研究[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5.

[8] 苏昕.英汉拟声词比较[J].青岛海洋大学学报(社科版),1997,(4).

[9] 汪榕培,卢晓娟.英语词汇学教程[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

[10] 张斌.新编现代汉语[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

[11] 刘月华.实用现代汉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沈 敏,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郭珊珊,湖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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