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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庭观”的嬗变管窥日本当代女性文学发展

2006-05-20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3期
关键词:女作家家族作家

李 墨

女性文学在日本文学史上曾经创造过三次高潮。第一次是在平安时代,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和清少纳言的《枕草子》,最早提出了大和民族的审美特点——物哀、幽玄,千百年来哺育和滋润着日本人的审美情趣。以明治时代的通口一叶、谢野晶子为代表的女作家及女诗人们,以其传统的创作形式,形成了日本女性文学的第二次高潮。第三次高潮则是日本当代的女性文学创作。始于战后而至今的日本当代女性文学经历了社会的急剧变革,深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女作家们以独特的视角、缜密的观察、细腻的笔触组成了女性作家创作群体活跃于日本文坛,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女性作家的性别身份使女性作家的书写必然与其对自身的认知过程密切相关,而女性与家庭的天然联系决定了女性作家的创作首先是以家庭为立足点关照女性的生存际遇与命运,然后再以女性特有的眼光审视社会、过滤人生。她们在写作策略与审美态度上强调性别立场,要求打破男性中心文化的包围发出属于女性的文本召唤。从这个意义上讲,日本当代女性文学的创作便是在传统的男性们“毁坏”了的家庭和家族的废墟上起步的。

长期以来,日本文学中关于家族题材的小说的创作始终是与私小说紧密相连的。私小说作为日本近代文学传统的体裁,以第一人称“我”进行写作,且以男性作家居多。因此,传统私小说总是以男性主人公的 “逃亡”或“归来”为叙述的主要模式。

日本当代女性作家们继承了男人们的私小说世界,使用第一人称“我”写作,同时也批判性地推动了它的解体。在男人们的“家”里,女性不再是单纯等候的角色。她们运用生理性和身体性,打破男女的“性爱”的幻想,大胆涉足女性隐秘的内心世界,展示女性独特的生活经历和生理体验,抒写女性欲望的曲折成长。津岛佑子、增田瑞子为代表的日本当代女作家向恋爱、结婚、生养、哺育与维护家庭的社会制度发起了果敢的挑战,从社会层面来看,这也是处于以男性为中心的单视角话语场中的女性们对传统家族制和家庭制的核心之处——父权和夫权——抵抗、剖析与反思。

作为日本当代女作家的领军人物,津岛佑子创作的全盛时期,正值女权运动的勃兴,西方女性文化理论在东西方文化撞击的宏观背景下,既对日本当代女性的创作有渗透性影响,又在现实文化环境中呈现出日本特色化的状态。她在《沉默的集市》、《燃烧的风》等表现残缺家庭内容的作品中,着力刻画自觉、自尊、顽强不屈地生活着,能与男性分庭抗礼的自立女性形象。她以母子家庭与未婚妈妈的视角,借没有男性的家庭模式否定传统的以父为中心的家庭观念,肯定女性的生育机能,来探索女性的生命价值和存在形式。

较之津岛佑子带有创伤的个人体验式的创作,同一时期的增田瑞子的创作则更好地表达了处于女性个人意识迅速提高时期,开始抛弃传统家庭观念,力求不失自我尊严,不落于男权的羁绊中的当代女性的愿望。《街心花园》中的女主人公文枝是受过系统教育的职业女性,她对人生感到空虚冷漠,对家庭感到索然无味,觉得还是一个人“自由”。这一人物反映了独立之后的现代日本女性的生存问题——抱有强烈的自我意识,生活来生活去,最终仍还原为自我的态度和个人孤独的困惑。作家既不是从妇女解放角度,也不是从妇女反抗斗争的角度去描写离开家庭自立之后的女性生存,而是从女性本身,女性灵魂的角度去探讨现代社会中作为单身者而生活的可能性,通过这一思考为正在摸索中的日本女性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如果说这一阶段的女性文学的创作直指传统家族制和家庭制的核心所在,揭示了传统的家庭观与女性的自我意识之间的尖锐矛盾,以女性从传统家庭中的出走与自立推进了旧式家庭观的解体的话,那么,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后,以柳美里、吉本芭娜娜、多和田美子为代表的女性作家则是在家族解体之后,对于新型家庭观的建立进行了多元化的探索。

长期以来,韩裔日本作家柳美里一直在非常认真地创作那些探索“家庭”解体过程的小说。由于自身童年的遭遇与成年后的经历,柳美里并不认为有血缘就必然成家族,相反地,没有血缘关系也能有无偿的爱。因此,她在自己的作品中写没有血缘关系的紧密家族,调侃徒具血缘关系却分崩离析的家族。

当由血缘关系维系着的这种家庭制和家族制不可避免地走向解体时,柳美里考虑用一种新的家庭模式取代传统的家庭。不同血缘、不同姓氏和不同户籍的人组合成了新的家庭,不再以血缘、婚姻和法律维系的崭新家庭出现在她的小说《命》、《魂》中。与一个并不是“父亲”的男人共同抚育孩子,与并不是“丈夫”的男人共同面对死亡的威胁,这种超越了血缘的纽带而融入了魂灵的家庭模式寄予了作者“家庭再生”的深切愿望。

而对于像吉本芭娜娜、多和田美子这样出生并成长在业已近代化的日本社会的女作家来说,“家庭”只是作为虚构现实的精神意识存在,并不具有确切的实在感。

吉本芭娜娜在她的成名作《厨房》中塑造了一个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女形象,她被男友的“家”收留。对于她来说,家不是实体的房子,也不是她和男友、男友的父亲组成的概念意义的家,而是能带来温暖最舒适的厨房。这种温暖不来源于血缘,不来源于所谓“情感”,而是来自于对于食物的感受性的体会。

多田和美子获得芥川奖的小说《狗女婿上门》将现实与荒诞相交织,讲述经营私塾的女教师与一个由狗变成的来历不明的男人之间的故事。一个类似谎言的叙述不仅表现了作者身为女性对于男性的不信任感,同时也透见出在现代生活中,作为家庭成员共同生活的对象而言,动物或许是更加适宜的选择,以动物的依赖与忠诚来感受“家”的安定。

在“富国富民”的集体幻想彻底消解之后,发达的社会保障和高度的个人解放带来的自由无方向感,以及高科技信息社会带来的沟通的隔绝,成为了现代日本作家最大的精神难题。女作家们利用翱翔于现实之上的幻想性想象,或梦幻或寓言或荒诞地进行创作。不再依赖传统意义上的存在,挣脱血缘、种族的制囿,以感受性为指向重新定义家庭观的概念,成为新生代女作家构建新式家庭观的核心。

从对传统“家庭观”、“家族观”的挑战、质疑到“家族制崩溃”,再到“家族制解体”之后的新式家庭观的建立,从以女性眼光洞悉自我,确定自身本质与价值到从女性角度审视外部世界,并加以富于女性生命特色的把握与理解,日本当代的女作家们始终以敏锐的女性意识矫正以男性为视角的单向视角与霸语话权。她们所关注的对象从男性和女性的对立关系,广泛延伸到诸如精神与身体、现实与幻想、日常与非日常等对立关系,以多种表现手段追求叙述的各种可能性。

如大江健三郎所言:“不远的将来,在日本,能够构建新小说思想或思想性小说这种文学世界的,惟有(日本的)年轻女性们……。”从传统的男性们“毁坏”了的家庭和家族的废墟上起步的日本当代女性文学创作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活力,她们细致地描摹女性生存欲望,重新书写女性谱系,表达对性别秩序、性别规范与道德原则的质疑,传达对女性生命意识的关怀,成为日本当代文坛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李 墨,辽宁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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