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文言文教学争论的实质
2006-05-20刘梅珍
中学文言文教学是否要加强,最具体的体现形式就是语文教科书中文言选文的比重是否要增加。而文言选文比重增加与否,则会影响语文教学内容。当然,文言选文比重增加还涉及到选怎样的文言文,怎样教这些文言文等问题,但首当其冲的是语文教科书中现代白话文的比重。中学阶段的语文课程对于一个学生的长远发展有着其它学科不可替代的积极意义,母语教育是学生将来进一步发展的根,也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发展的根。语文课程必须培养和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根据社会、学生和课程的发展需要,我们知道中学语文课程首先和主要的是培养和提高学生的现代语文素养。既然如此,有大量的现代白话文可选,为什么还有人主张要选取大量的文言文,甚至有专家主张“小学和初中阶段讲古文,或者至少三分之二的课文选用古文”。这不只是语文课程内部的问题,更包括语文课程在内的整个教育受外界因素影响的体现。实际上,不但文言文与现代文之间的比重是教育受外界因素影响的反映,而且即使是全部的现代文,也同样是外界因素的影响所致。
知识永远不可能是价值中立的,知识本身都体现着一定的价值要求,同时知识也是受价值引导的,而且,知识在传播过程中是受权力因素制约的。“‘知识与‘权力是不可分割的,知识不缺乏权力,权力也离不开知识。”作为典型人文学科的语文课程知识更是如此。教育社会学理论认为,课程内容的价值取向反映着社会统治阶层的意识形态,社会统治阶层总是对所有知识进行选择,选出与自己意识形态相符的知识作为课程内容。这种对知识的选择旨在实现社会统治阶层的社会控制。课程内容在更抽象的意义上体现着社会对其未来成员的控制,而使课程内容教材化的教科书则非常具体而又明显地体现社会对学生的控制。“教科书……选择什么、舍弃什么、如何组织和呈现等等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问题,而交叉有复杂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背景。从本质上说,教科书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抉择,是社会控制的一种形式。”从知识的价值性和社会性,我们可以明白,人们在对中学文言文教学进行争论时,实际上就是在讨论当前应该培养什么样的人来建设将来的中国,将来的中国需要的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并不仅仅是表面上人们所认为的只是讨论如何更有效地培养和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如果说从理论上来看是这种认识比较模糊,那从实践来看可以认识得更清楚。
我们来看一下解放前章士钊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他是如何处理中小学语文课程中的文言文教学的。1925年10月底,时任教育总长的他一面压制学生运动,一面提出“尊孔读经”、“读经救国”的主张,教育部在全国发起了“读经运动”。而与此同时,教育界要求废除读经的呼声则高涨。章士钊却逆潮流而行,要求初小自四年级起即读经,一直到高小毕业止,比原来只要求高小读经还早一年。而在他之前的袁世凯同样也是典型。章士钊的政治目的和他强调加强中小学文言文教学之间的内在联系,显示了中小学文言文教学与培养什么样的人之间的紧密联系。至少其中显示了中小学文言文教学的加强比现代白话文教学的加强更有利于加强对中小学学生的思想控制,更能有效地对学生实施道德教育,并且这种道德教育侧重于中国传统道德教育。
20世纪末21世纪初掀起的这次中学文言文教学大讨论,虽然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人们对语文教学的批评不无关系,但这场对语文教学的批评引起人们对语文课程的性质重新加以审视:语文课程不仅只具有工具性,而是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但是这场批评虽然是针对语文课程的,却不是从语文教育界内部开始的;同时,这种批评更多的也与社会的整体环境有关。语文课程是与人的发展关系最密切的,社会整体环境的不良,学生整体素养的欠佳,人们首先怪罪于语文课程,认为当前社会风气的不良与语文课程中文言文太少有关。诸如不讲真话,人们总认为是由于语文教学中不让学生讲真话导致的,却没有意识到语文教学中学生不讲真话的源头是存在于现实社会中的,语文教育却不能不承担责任。这说明了语文教育与社会现实的密切关系,语文课程人文性的强调是当前提倡多读文言文的因素之一。同时,这种提倡与20世纪80年代以来文化界研究的主流不无关系,与全球化这一背景也有很大关系。所有这些方方面面都成了人们主张加强文言文教学的潜在因素。在记者问及语文教育回归传统的原因时,郑国民先生认为,读经回潮和“国学热”近年的兴起受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包括国人在经济发展中寻找民族自信,中华文化面临其他文化冲击的本能反应,知识分子群体的研究取向问题等等;让学生背诵经典源于对语文教育的重新认识。而儿童经典导读中心的刘克苏博士则谈到,他们提倡读经的主要目的在于道德的重建。郑先生对当前“读经潮”出现的原因和刘博士关于提倡读经的目的的看法,道破了众多倡导青少年学生读经者的心声。而主张加强中学文言文教学,增加中学文言文的比重,便是中学语文教学对语文教育回归传统主张的回应。语文教育回归传统这一主张本身并非不科学,对于长期沉于分析、肢解式教学方法的语文教育进行纠偏,无疑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但是将这一主张进一步延伸至文言文比重的大量增加,却不能不加以慎重考虑和谨慎对待。文言文比重大量增加的前提是中学文言文教学具有非常高的积极价值。可是,中学文言文教学价值的确定前提又是什么呢?
中国的教育要做到“三个面向”——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这是中国教育的方针,这个方针是不可动摇的。要做到“面向世界”,必然要求教育应该注重教育内容的普适性,应该有利于国家建设的未来成员所需要的知识、技能、情感和态度等都符合世界发展潮流,而不是与世界发展趋势相背。面向未来,要求教育不能只是着眼于当前的需要,不能忽视长远发展的需要,教育承载着世界、国家、学生的未来,任重而道远。我们的教育不可能是持完全的社会本位主义也不可能是持完全的个人本位主义,而应该力求达到个体与社会的统一。社会发展的未来要实现现代化,教育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首先要求面向现代化。现代化的内涵或标准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但具有共识的是以下标准:工业化、科学化、民主化、理性化、专业化、制度化、流动化、教育化、都市化等”在现代化这一大前提下,在“三个面向”方针的主导下,语文课程首先应实现课程设计的现代化。课程设计涉及课程观念、课程目标、课程内容的选择与组织、课程教学、课程评价等活动。任何课程都有一定的知识体系,都是在社会有所需求的情况下开设,同时又要求有利于受教育者的发展。
课程设计现代化要求根据现代化的思想、观念、价值来设计课程,力求实现社会需求、知识体系和儿童发展三者的辩证统一。在现代化观念的统摄下,设计课程时既要考虑社会需求,将社会需求转化为学生的内在需要,又要兼顾儿童的发展,还要考虑知识体系本身的内在逻辑。基础教育阶段的语文课程设计现代化要求突破传统的语文课程观念,课程知识所依据的社会需求不仅仅体现符合统治阶层价值取向的“制度需求”,还要包括各阶层的“民众需求”;课程内容的基础性不仅要从课程本身去考虑,更要从学生现实生活和实际水平去考虑,这样才能将社会、知识、学生三者有机地结合起来。那么,我们试想增加中学文言文比重是否适应现代化的发展,以“三个面向”为标准来看当前中学文言文教学价值是不是证实了有必要增加文言文的比例。在“三个面向”的指导下,中学语文课程迫切需要提高学生的现代语文素养,培养和提高学生的民主、科学、平等、法治、自由、主体、社会公德等先进意识,为所有学生今后从事现代化建设奠定坚实的基础;而不是提高学生的古代语文素养,也不是培养和提高学生的忠、孝、礼、人治、权威等意识,也不是仅仅为了少数学生今后从事与古汉语相关的学习打基础。忠、孝、礼等本身并不是不需要,可是中国旧有文化中的这些意识已与社会发展的潮流不适应,我们需要的是现代的忠、孝、礼等;古代语文素养并不是绝对地不利于现代语文素养的提高,可也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有利于现代语文素养的提高,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决定性的;中国古代文化遗产应该被继承并加以研究,高中教育的普及将要实现,在现有中学文言文教学目的的前提下,这意味着所有的中国人都必须具有直接阅读文言文的能力,都有必要阅读大量的文言文。现在虽然只是要求“能借助工具书阅读浅易文言文”,可是工具书的使用能力要求实际上并不低。而且这种文言文阅读能力的普遍要求是否必要,是值得质疑的;何况这种目标也是难以实现的。近百年来的语文课程标准或教学大纲对中学文言文教学的要求不断降低的趋势已是最好的说明。鲁迅先生曾在《随感录之三十九》针对封建复古派对所谓“国粹”的维护进行批判时说到,“现有社会,分不清理想与妄想的区别。再过几时,还要分不清‘做不到与‘不肯做到的区别,要将扫除庭园与劈开地球混作一谈。”可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分清了理想与妄想的区别?恐怕不能说分清了。
(刘梅珍江西省井冈山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