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
2006-05-14吴保成
吴保成
香椿是香椿村歪老四的独生女儿。香椿出生时,满村的香椿树正刷刷地抽着嫩芽,飘溢着特有的芬芳气味。香椿的瞎眼老娘用皴裂着布满老茧的“砂布”手抚摩着香椿鸡蛋白似的小脸,幸福地问歪老四:她爹,妮叫啥名好呢?你给拿个主意。歪老四抿了口烧酒,夹了一筷子盘子里的香椿拌豆腐,把嘴吧唧的像牲口一样,又深深地吸了两口满含香椿芬芳的空气,美美地说:就叫香椿吧。我一辈子就好这口。等咱香椿长大了,招个上门女婿,这辈子也就有人养老送终了。瞎眼老娘乐呵呵地说,行,随即撩起上衣,把奶头送进了香椿的小嘴巴里。
歪老四和瞎眼婆娘的如意算盘最终化为泡影。后来,香椿和豆腐村的豆腐好上了。豆腐是个做豆腐的小伙子。每天,都会用自行车推着筛子里的两块豆腐到香椿村叫卖。香椿村的人都好香椿拌豆腐这口,又怎么能缺的了豆腐呢?“买豆腐啵?”“买豆腐啵?”一嗓子接着一嗓子的叫卖声叫开了香椿村人的胃口。歪老四就催香椿去买豆腐。香椿第一次见到豆腐时,脸不知怎的就刷一下红了,像只要下蛋的草鸡。“买豆腐啵?”的叫卖声再次响起时,不仅叫开了香椿村人的胃口也叫乱了香椿的心──乱糟糟的,像揣着十五只老鼠──痒痒的、甜甜的。
香椿把和豆腐好上的话说给了歪老四和瞎眼的娘。歪老四不同意,娘也不同意。一把大锁,香椿被歪老四锁在了屋里。
趁着漆黑的夜色,香椿一瘸一拐地来到豆腐村的豆腐家。那腿是跳窗时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硌的。豆腐说:“香椿,你后悔吗?”香椿说:“不后悔!打死都不后悔。香椿村的人都这脾气。”豆腐一脸泪蛋蛋地将香椿搂进怀里,做成了一盘菜──香椿拌豆腐。
香椿拌豆腐的确是盘好菜。可香椿和豆腐还没来得及细品味道,豆腐就出事了。豆腐在卖豆腐回来的路上为了躲闪对面开来的一辆大货车,摔下了路边的山坡。命是保住了,可豆腐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醒不来。当然,护士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催交住院费,他也不会听到。
香椿想了三天三夜后,对豆腐娘说:“娘,你在这儿守着豆腐,我去想办法。”
豆腐娘哭丧着脸说:“香椿呀,你一个不识字的女人有啥法好想呀?”
香椿笑了笑说:“娘,你放心,城里的钱好赚。为了治好豆腐,再大的苦我也能吃、再大的罪我也能受!”只是香椿那笑──唉,还不如哭呢。
城里的钱果然好赚。一叠又一叠钞票换来了豆腐的医疗费。钱咋来的?婆婆不止一次地问过,香椿支吾着不肯说。她说啥?她又能说啥?总不成说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下贱事得来的吧。
针药唤醒了昏睡的豆腐,豆腐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一天好似一天的豆腐下了床,实在闷得慌了,就偷偷地遛到街上,看城市的景致。
随着一阵咯咯的笑声,豆腐看到一个妖冶的女人拥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半截老头子从路边一家洗头房里走出来。“唉──”豆腐叹了口气,羞的扭过头来。突然,豆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重新扭过头,两眼喷着火,冲上前去照着女人的脸就是一拳头。
那女人是香椿。
香椿默默无声的被豆腐拉扯着办了离婚。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香椿没有继续留在城里,她回到了香椿村,回到了歪老四和瞎眼娘的身边。娘抹着泪,只是抽泣;歪老四大口大口地喝着烧酒,一声又一声地叹长气。
不断有人上门提亲。是呀,香椿才二十一岁,虽然名声不大好,但还有不少殁了老婆的男人和光棍眼急火燎地要把她娶过门。
香椿嫁了,男家是豆腐村五十多岁的老光棍豆渣,按辈份还是豆腐的本家老叔。歪老四想不明白;瞎眼的娘也想不明白。有几个条件比豆渣要好的为啥不嫁,偏偏要“跟”这个黄土埋到肩膀头子的“棺材瓢子”呢?
香椿又回到了豆腐村,也就难免会遇到豆腐。俩人一个村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咋能遇不到呢?每次遇到香椿,豆腐都会低着头逃也似的走开。
香椿叫住了豆腐,当着几位乡人的面叫住了豆腐。
香椿说:“豆腐,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咋不知道老少呢?见了婶子我招呼也不打一声?”
豆腐红着脸一声不吭地跑开。
看着豆腐远去的背影,香椿那两只不争气的眼里就情不自禁地汪满了泪水。
不久,豆腐举家迁离豆腐村。
再不久,香椿喝了整整一瓶农药,再也没活过来。
香椿的坟被葬在对面的山旁上,直对着豆腐家荒芜的空宅。
来年春上,香椿的坟头上长出一棵树。村里有人摘了几片嫩芽回到家里拌豆腐吃,可放到嘴里咋吃咋不是味儿,就狠狠地说:“屁,啥名菜──香椿拌豆腐,难吃死了!!!”
那是一棵臭椿树。
(地址:山东省滕州市东大矿业级索煤矿企管科 邮编:277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