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忆往》里的轶事
2006-03-18姚宏越
姚宏越
前些日子在沈阳的书市上买了几本书,其中一本名为《桑榆忆往》,作者程千帆。买书和搞雕刻不同,若你家里原有一套什么书,只缺了其中的一本或几本就总有想将它配齐的打算。此书乃白屋丛书之一,我的书架上已有了几本再买一本就离齐不远了。
近日闲时翻阅,一不小心就读得入迷。与其说是程老先生的叙述简洁、从容,莫不如说老先生有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生活经历,真应了韩石山老师的那句大实话:“一个学者,有经历和没有经历,是不一样的。”随便挑其中的几个小事,大家听听:
朱东润躲避挨打事件
以前只知道朱东润先生写出了中国第一本具有现代意义的人物传记《张居正大传》(韩石山语),却不知朱先生还曾是留学英国的新式学者,留英期间与陈西滢为同学,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朱先生竟然有过一段躲避他人拳头的事情。想给朱先生拳头者也并不是什么一介武夫,而是太炎先生的入门弟子徐哲东先生。徐哲东先生当年刚到武汉大学的时候,系主任刘平博为其安排的课程是传记文学,而徐先生以此前没教过此课为由而改教韩柳文研究,也算是因教施材没什么可质疑的,然而朱东润先生却写了一篇带讽刺性的文章投到了当时重庆一个叫《星期评论》的杂志上去。不想此文叫徐哲东读到了,留下一句话,吓得朱先生数日不敢进休息室。早年练过武的徐先生是这样说的:“他的嘴巴很巧,我可不会讲,但是我会打。我要打他,我打的人不是我治还治不好。”后来经过好好先生刘经旺劝说才不了了之。对于朱先生来说真可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马一浮与熊十力的反目
马一浮与熊十力都是中国文化界响当当的人物,如果不身临其间怎能想到此二人会闹翻?,当年孔祥熙拨了几万块钱给马一浮办复性书院,马一浮便请熊十力去讲学,二人意见不合,当熊十力上台讲完之后,马便接着上台说“熊子真讲的话完全错误,一句也不能听”,这还得了,二人不要闹翻才怪呢,看来同一领域里越是有自己学术体系的大家之间,越容易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
武汉大学不许夫妻同校内任教
这个规矩有点怪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其实也不难理解,中国历来讲究门当户对,留美的博士找个留英的硕士,一家两口均
为学者的情况多得很,单纯地按学历上课,那么丈夫或妻子能在一所学校任教的,其妻子或丈夫也差不多有任教的能力,可惜学校并无那么多空缺给他们开夫妻店;而中国人又历来讲关系,所以如果没一个硬性的规矩,这校长也真不好当。不过也有例外,就是杨端六与袁昌英,杨为国民党的军队建立了一个非常强的会计制度,而袁也确是当时很有名的女作家,这个面子学校还是要给的。有人说当年武汉大学里“珞珈三杰”之中只有苏雪林与袁昌英是名副其实的教授,而凌叔华仅是陈西滢的家属,本来按凌的资历与才学也该是教授的级别,没当上教授不知是否与这个规矩有关。
程千帆得罪了罗常培与罗相比,程是一个晚辈,二人又都曾师从于黄季刚。以程谦虚谨慎的性格,本来是很难得罪人的,不料一个词的错用使得时在西南联大任教的罗常培大发脾气。罗常培是满族人,明人贬称满洲为“建夷”,而程在文章中也用这个词,罗自然不会高兴。章太炎也骂满清政府为“建夷”,想必罗是有气而不敢发,只能对程发了。
类似以上这样的事情在这本《桑榆忆往》中还有很多,如金克木结婚的原由,钱歌川与程比邻而居,蒙文通先生被解聘之后照样去上课,刘大杰离开四川大学的原因,等等。将这样的经历写成一本书怎能无人去读?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文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种文化,而且是一种只会给人悦感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