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婉约 一往情深

南朝乐府民歌，其数量较北朝民歌多，然十之八九都是情歌。所谓“郎歌妙意曲，侬亦吐芳词”。其中抒情歌诗《西洲曲》(属《杂曲歌辞》)亦为描写男女情爱之作。它通过季节变换的描写，表达了一个女子对所爱男子的深长思念。歌辞音节和谐流畅，语言宛转动人，呈现出成熟的艺术技巧，标志着南朝民歌在艺术发展上的最高成就。

文学为情感之结晶，民歌之可贵，即在于有真情。尤其南朝民歌，情极和柔，如潺潺溪流，一唱三叹，委婉曲折，读之只觉缠绵宛转，柔情一片。这是南朝民歌之一大特色。

《西洲曲》是一首闺情诗，一个女子倾诉了她的四季相思之情。诗中虽然没有出现春夏秋冬等字样，但通过“折梅”、“采莲”、“望飞鸿”这类带有季节特征的人物活动，时序的变迁还是非常清楚的。开头两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写女子思念所爱男子，但不能相见，只能以“折梅寄江北”寄托自己的相思之情。“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写出了女子的孤单、寂寞，对男子的思念亦从中可见。春天过去了，仲夏来临，思念之人仍不归，但女子的思恋不但没有减少，而是更加深透了。“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秋天到了，都说鸿雁能传书，女子盼望着能有所爱之人的一点音信，然而没有。于是女子登楼而望，然楼虽高而仍不见。女子只有终日栏杆独凭，真乃思君不见君，惟见海水之悠悠。“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不仅现实如此，梦境亦如此，于是从己之愁推想到对方之愁亦如此。固此女子惟有祈望南风把梦境中的对方吹向西洲，使自己能在梦中与所爱之人会面。此女子之痴情从诗句中即可看出。然而所思男子会像女子那样思念对方吗?也未可知。但女子之一往情深，读之确定令人感叹不已。

《西洲曲》之所以成为南朝民歌的代表作品，除情感真切外，技巧上也是比较成熟的。这首诗表情细腻，想象丰富，运用了巧妙的双关语和隐语，从而更增加了表情的委婉含蓄。如“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两句，结合眼前景色，做自我写照，言外便含有无限自怜自惜之意，此南朝民歌遇景得情，任意落笔之特色。又如从“采莲”，更生出“弄莲”、“怀莲”等事，便觉一往情深，无限低回。此外“莲”字亦属双关，“莲子”即“怜子”为“爱你”之意，用得极巧妙，既写出女子相思之情，又含蓄委婉，不直接道出。有些隐语的使用效果甚佳，如用“青如水”隐喻爱情的纯洁，用“彻底红”隐喻爱之深透。此诗结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更是极富想象意味，造语新奇，余味无穷。这首诗虽写出女子四季相识之情，但整首诗中没有出现一个“思”“恋”之类的字，此为南朝民歌委婉含蓄之风格。不象这一时期北朝民歌那样直言直语，痛快淋漓。

南朝民歌的语言清新、自然。《大子夜歌》说：“歌谣数百种，子夜最堪怜：慷慨吐清音，明转出天然。”其实不只是《大子夜歌》，《西洲曲》语言亦清新、自然，宛转动人，音节和谐流畅。如诗中“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四句，实为脍炙人口的佳句。音节极和谐流畅。由“采莲”到“弄莲子”，极自然地想到他们的爱情应“青如水”，以“青如水”喻爱之纯洁，极清新、自然。此外，诗中运用了民歌惯用的“接字”法，首尾相衔，蝉联而下，更加强了诗的节奏美，声情摇曳，语语动人。因此，《西洲曲》成为这一时期南朝民歌的名篇，流传至今。

前面说过，南朝民歌十之八九是谈情说爱的“艳曲”，所以胡应麟评为“了无一语有丈夫气”。这对梁陈“宫体诗”的形成和泛滥，在客观上也起了一定作用。唐五代以后许多描写男女艳词的小词，在意境、语言等方面，也受南朝民歌不少影响。但不能因此全部否定南朝民歌的价值，它的影响还是显著、巨大的。

首先，在诗的体裁方面，开辟了一条抒情小诗的新道路。南朝民歌体裁短小，多是五言四句。《西洲曲》也不过三十二句，它的抒情味极浓，想象丰富。此为五言绝句的真正源头。我们说“诗贵乎情”，此后的五言绝句特别是李白的五言绝句，感情之细腻丰富，不能与此无一点儿关系。

其次，在表现手法方面，南朝民歌对唐代诗人是有启发的。前人说李白的《长干行》以《西洲曲》为“粉本”，说他的绝句“从清商小乐府来”也都是信而有征的。此外，双关语的大量运用极为巧妙，对唐以后诗人们由于处境险恶而利用双关语写作政治讽刺诗来曲折地表达他们那种难以明言的爱国深衷极有启发意义。

总之，南朝民歌虽不像北朝民歌那样内容丰富，具有豪放刚健之风格，但它具有自己的风格和情调，虽然不能与北朝民歌平分秋色，但有其一席地位，对后世影响很大。

(李炳玲，河北省廊坊市电子信息工程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