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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刘恒小说《伏羲伏羲》中两代人的“俄狄浦斯情结”

2006-02-02李昌燕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12期
关键词:俄狄浦斯婶子堂兄

李昌燕 张 静

刘恒的中篇小说《伏羲伏羲》,如果借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它凸显的是两代人明显的“俄狄浦斯情结”。刘恒将西来的“恋母情结”作了一番改造,使这种以文化和艺术的面目出现的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情感体验沾染了更多的中国本土化色彩。

一、两代人的行为叙述

20世纪40年代,小地主杨金山为了传宗接代,以二十亩地换来了小他三十岁的王菊豆,求子心切又性无能的杨金山对其百般虐待,他的侄子杨天青却与菊豆私通生得一子,取名天白。杨金山死后,天白发现隐情与“堂兄”不睦,致使天青裸溺水缸中。弑父模式恋母情结在此对文本中父权文化统治下的畸形婚恋观的折射,触及了社会属性主导的人的心理结构的深层创伤。

1.天青:“弑”叔(父)“娶”婶(母)

细读文本,不难发现,天青始终被对叔父的憎恶忌恨和对婶母的莫名好感所纠葛不清。

仇父:迎亲返回途中,天降大雨,“天青觉得叔叔的言谈举止越来越愚蠢,天青嘟嘟囔囔骂那头驴骂得有些累的时候,突然醒悟到他是在骂他的叔叔”,连天青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会无缘无故骂叔父。难道人的潜意识的确不受理智支配,仅仅因为婶子的出现,他压抑了多年的“仇父情结”才蓦然抬头?其实天青父母的死因早就为其仇视杨金山埋了伏笔,菊豆的出现不过提供了一个由仇父向恋母侧重的契机。

“天青用充血的眼睛盯着他的叔叔,‘咱们看谁宰了谁吧”,“如果杨金山后脑勺上生了眼睛,或许会看清侄子那张木呆呆的脸面,上边写满了要杀掉他的意思”。杨金山中风后,天青半夜去南岭找他,很想“把这块软石头掀下去,心事或许竟能就此了结。”最终良心和道德战胜了内心的愿望,他把叔父背回了家。当确定杨金山成了废物之后,天青没有丝毫同情与痛苦,反而松了一口气,再吐话时就用了主子的口气,“晌午烙面饼”,这是弑父娶母的极致,天青潜意识中欲取叔父而代之的实践化。

恋母:“天青分明感到婶子的眼睛射出了许多温暖,使他感动,也使他更加委屈”;“他在心窝里向一张俊俏柔嫩的脸蛋子伸出了肉滚滚的年轻舌头。”“他仓促地持久地维护了自己的情欲,爱上了自己的婶子。”精神分析法中情结的含义是指,一个人受无意识中某种强有力的控制,在思想和行为上无法自持而沉溺于某种境遇,不仅思想和行为显得单一,而且往往有悖常情常理,具有过分和极端的特征。“婶子”是天青意识中关注的中心,婶子菊豆的形象在他心目中居于首位,在许多时刻和场合,天青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周围的一切和婶子联系起来。干活时,“婶子夸他,能让他感到极大的满足,锄片子顿时拉的生风,他喜欢给婶子表演。”

2.天白:恋母“杀”兄(父)

天白,天青名义上的堂弟,实际上的亲生子,对母亲菊豆很是孝敬,却始终不给天青一个好脸色。“天白与堂兄不睦,常见天青涎着脸与他说话,他小嘴儿吧吧地抢白一气,掉头便走。”“这家有我没他”。当他嗅到家里不正常的气氛时,“他从案板上操起一把菜刀……如果堂兄果真做下了,又让他抓住,他就剁了他!”“把母亲从地窖里救出来后,他已经不准备去背另一个了,他紧闭了院门,考虑要不要把窖口堵上”。宿命般地,父子两人都有拿起刀要砍“父亲”的欲望,最后也都是无奈地救出了“父亲”。当杨天青说“我是你爹”时,天白愣住了,一阵恶心,他不能摆脱,“终于恼怒地踹了一脚,把天青当胸踏翻在绿油油的韭菜地里。”

二、社会心理的置换变形

1.第一代模式:天青,菊豆和杨金山

弗洛伊德认为,力比多冲动自婴儿降生之时就潜伏在他的无意识中,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压力通过他们的意识对他们的这种冲动施行压抑,其结果便是在其意识下形成“情结”,对男孩而言,是恋母嫉父的“俄狄浦斯情结”,这种情结无意识地支配人的心理,成为人的某种行为的动机和源泉。

天青从小失去母爱,蓄积起来的力比多会让人产生一种心理的紧张,导致不愉快而要求得以释放。此时身边最接近自己的也是唯一的女性是王菊豆,她也是他形式上的母亲——婶母,故而杨天青把第一个力比多冲动指向了她,把第一个仇恨与杀戮的愿望指向了杨金山。

王菊豆多年来要忍受丈夫的无爱、暴虐和专横,这种内心的积郁,使她很想找人排遣和倾诉,同时也为了报复杨金山,她选择了杨天青。杨天青内心深处的秘密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愿正视,这就是多年来积聚在他无意识中的恋母仇父情结,经由王菊豆遭际的冲击和情爱的诱惑,以它最触目的方式进入了他的意识。

然而,大凡具有“俄狄浦斯情结”的人,走到对母亲的变态依恋这一步便不敢再越雷池,杨天青却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而且整个过程是清醒而自觉地,并且持续了十多年,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乱伦的另一方面王菊豆身份的双重性:一方面她是世俗眼中天青的“母亲”;另一方面,她又并非是生身之母,而且年龄相当(只相差四岁),在天青心目中,她只不过是一个仅具母亲意义的女人。这样一来,前者由于掺入了菊豆的柔情而唤起天青内心沉睡的恋母情结,后者则由于伴随着菊豆的主动引诱而促成这种恋母意识的发展。于是,“俄狄浦斯情结”在杨天青身上得到了完全意义的再现——他占有了“母亲”,并通过这种占有,实现了他早年郁积于心,后来又出于对王菊豆的性爱而加深了的向叔父复仇的愿望。

可是,跟着来的,是畸恋的阴影所带来的恐惧心理。“本我”满足了,但天青的道德良知告诉他,他的欲望以及由欲望促成的行为是有悖于伦理道德的,不安定的“自我”不断受到外界的打击,受到“超我”无情谴责的困扰。他遭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企求在超负荷的劳作中让自己的苦闷得以宣泄,使得性本能冲动得以“升华”。

然而,一切努力仍无济于事,杨天青因为爱和恐惧而自杀,从而达到了毁灭自己的目的,在死亡的那一刻,他才获得了真正的解脱与自由。

2.第二代模式:天白、菊豆和天青

天白敬爱、孝顺母亲,他希望母亲是他一个人的,所以即使他觉察到母亲和堂兄的暧昧关系后,还是宁愿相信什么都没有发生。母亲和堂兄晕倒在菜窖里的那天,天白赶回家,他“刚踏入村巷便吹起了哨子,大口吐痰,让鞋底在青石板上磕得重些。”他故意发出声音,是想给母亲提个醒,他内心里实在不想看到母亲的形象被破坏。当他到处找不到母亲和堂兄时,他“头发嗖嗖地竖了起来”,先是想“剁了堂兄”,后来又“想杀了母亲”,因为他认为母亲背叛了自己,潜意识的爱也是自私的。把母亲从菜窖里背出来之后,他“为母亲拂去脸上的尘土,擦得很仔细,那只手还在枕头旁边抓来抓去,像挠着一颗心,要挠得它滴出鲜淋淋的血来。”他不准备去救堂兄了,可是当听到母亲神志不清的呼喊天青的名字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为了母亲他只得救出了堂兄。

天白对天青的仇恨,一方面是出于对父权道德秩序的维护——维护死去的爹的尊严、保护娘的贞操,不管是为了所谓的“家族名誉”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好,他都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可是,天青毕竟是他的堂兄,一直尽心照顾他们母子,再讨厌也不至于“不止一次的想让他死”,若将天白对天青的那种阴骘的、极端的恨完全理解为人伦因素和社会因素,恐怕无法让人信服(黄田子语)。所以天白仇恨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潜意识里的“俄狄浦斯情结”的支配。

天青溺死在水缸里时,天白正好十八岁,他潜意识里弑父的愿望满足了,成年后天白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很疼爱自己的儿子。”

结 论

在《伏羲伏羲》中,透过杨天青由依恋王菊豆、到与之乱伦、到恐惧直至最后自我毁灭的过程,以及天白的行为,我们看到了父子两人的“俄狄浦斯情结”发生、发展的完整过程。杨天青和杨天白的行为模式正好印证了这一情结的普遍性。

(李昌燕 张 静,兰州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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