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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说祥林嫂的“非妻”性和“非母”性

2006-01-30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10期
关键词:鲁四人妻阿毛

龙 斌

“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

“他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只是两额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

“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处于彷徨期的鲁迅,发表于1924年的《祝福》,是他的小说集《彷徨》的代表作。文章主题分析似乎已形成了公论:塑造了一个受侮辱、受迫害的旧中国农村劳动妇女的典型形象,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礼教对劳动人民的精神摧残。而对于祥林嫂形象的典型性,一般的教材分析过多的用阶级分析法来剖析造成她屈辱生活和逐渐扭曲性格的社会根源,很少甚至不讲祥林嫂人性本身的一些致命弱点,事实上,其悲剧的使然是这两方面的相互作用。作为女人的祥林嫂,人性到底是什么?拥有了健全的体魄、奴隶般的驯服就是祥林嫂生活的全部吗?不,祥林嫂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女人,她也渴望女人所拥有的东西:为人妻,为人母。从文章看,她嫁了两个丈夫,生了儿子阿毛,似乎该拥有的已经拥有了。其实不然,仔细探讨,祥林嫂并不具备这种妻性和母性。

文章有三处对祥林嫂的外貌描写,较直观地展现了她人性的沦丧,其妻性、母性消失的过程。试看第一段文字“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二十六七的年龄而身份却是个寡妇,寡妇是新寡,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且“两颊还是红的”,可见精力是旺盛的,这就给读者留下了较大的想像空间:在那个时代,二十六七岁的祥林嫂想必已结婚多年了,因为其婆婆也不过“三十多岁”,那么祥林嫂与其第一位丈夫间的生活是怎样的呢?相濡以沫,鱼水之欢?貌合神离,名存实亡?作为女人,祥林嫂有七情六欲,追求爱情、追求性爱是必然的。然而这种爱情,她那死去的丈夫,想必没能真正给她。试想:结婚数年,如果夫妻有情有义,又怎会没有后代,特别是在那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月,并且祥林嫂的生育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与贺老六成亲第二年就有儿子阿毛。我们姑且不去探究祥林嫂走进她第一任丈夫的家中的途径,作为精力旺盛的女人,对于“性”的渴求是不言而喻的。第一任丈夫死去时,已经有十七八岁,按常理已经“成人”,而祥林嫂没有孩子的事实,则不得不让人承认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位小丈夫要么身体残疾,要么生理残疾。总之,是失去了生育能力的“男人”,是生理健全、渴望为人妻、为人母的祥林嫂眼中的“行尸走肉”。这样,拥有一个“小丈夫”,拥有一个“非男人”,祥林嫂的内心的苦痛是难以言说的,其追求爱情,渴望为人母的最起码的人生需求则在她第一任丈夫那里彻底破灭了。再者,即使是祥林嫂有“红杏出墙”念头,即使是遇到了阿Q那样的“开放性”角色,但在当时鼓吹“贞操”观念,提倡“节烈”的年月里,在那个“三十多岁”的婆婆的监视下,其妻性、母性也同样会灰飞烟灭。

再来看带着“累累心伤”的祥林嫂再次出现在鲁四老爷家时的外貌描写,“他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两额上已经消失了血色,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的精神了。”时隔几年的祥林嫂依然是“寡妇”,依然带有某种无以言说的哀伤。短短的几年,一定会让祥林嫂刻骨铭心:又有了丈夫,有了所谓的“爱情”,即使自己曾有过反抗。“阿阿,你不知道他的力气多大呀!”有了做母亲的资格,有了儿子阿毛,时间虽短,祥林嫂似乎该得到的已经得到了,应该知足了:“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但仔细推敲,我们仍然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似乎有悖常理的事实:祥林嫂的妻性、母性仍是一个虚幻,仍是一个“病态”事实,仍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妻性、母性。其一,祥林嫂从人格上与贺老六是不平等的。拜堂是由“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擒着”,在新房里“还是骂”,即使如卫婆子所说“她真是交了好运了”也只是祥林嫂无可奈何意义上的一种驯服,无异于人对牛马的驯服。其妻性,从某种程度上是贺老六一厢情愿的发泄,即使是祥林嫂有某种配合,也只是生理上的本能反映,而非感情相悦基础上的妻性;况且当贺老六死后,这种近似虚幻的妻性也一去不复返了。其二,祥林嫂与贺老六结合的产物阿毛,也只是不平等人格基础上的畸形儿。没有妻性前提下所产下的孩子,与今天“借腹生子”同出一辙,即便祥林嫂在阿毛上倾注再多母爱,都不可改变其“孽种”的身份,贺老六死后,祥林嫂对阿毛的疼爱,则是过多把阿毛看作是手中的“砝码”,是能守住房子,得以安身的护身符,至于后来祥林嫂多次呓语般的“我真傻,真的”,更是对自己命运多劫的一种感叹:“阿毛没了,大伯收回房子,我将安身何处?”。

“哀莫大于心死”,对祥林嫂的第三次外貌描写,则形象地展示了她的这种心死:“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直观地宣告她所渴望的妻性、母性的丧失。没有切身体验真正的爱情,没有真正承担母爱的祥林嫂的再次到来,让鲁四老爷感到“不祥”,“祝福”自然是轮不上边了。而柳妈有关“你将来到阴间去,那两个死鬼还要争”的论断,则更让祥林嫂恐怖,也让读者为之寒心,只有妻、母名份,而没有妻、母实质的祥林嫂满怀希望倾其所有捐了门槛后,又将如何呢?她本身则“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而四婶的“你放着罢,祥林嫂”,则使祥林嫂“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变得灰黑”,且这种“灰黑”一直延续到她的死亡。捐过门槛,在祥林嫂看来,似乎已经能名正言顺地为人妻、为人母了,而其“不祥”的本质则彻底击毁了她的幼稚想法。而对于她的死,鲁四老爷“谬种”论断也似乎顺理成章地为其命运划上了个句号。

又一个“祝福”上演了,在天地圣众歆享牲醴和香烟,醉醺醺的空中蹒跚时,祥林嫂的魂魄也许正蜷缩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口中仍在喋喋不休:“我真傻,真的……”

(龙 斌,山东滕州实验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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