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中行走(散文)
2006-01-26李新立
李新立
从早上开始雨就下个不停,但下得不大,不声不响,砂石铺成的土路几乎看不出下雨的痕迹,当然,城里的柏油路或水泥路面上已是雨水横流的样子了。这是秋天的雨,细细的,蒙蒙的,似雾非雾,似雨非雨,像那种网孔较粗的棉纱被悬挂了起来,似有若无,影影绰绰。山川和田野被笼罩在其中,野树与花草被笼罩在其中,还有行走的我,也被笼罩在其中。
站在自然形成的山口腰岘上,看着微雨浸染而成的红土腰岘,知道自己真真切切地踏在了通往山村的道路上。我要走过铺着砂石的山乡土路,跨过弯曲陡峭的沟坡,最后迈进炊烟弥漫着的我的村庄。呵,山村以一场微雨的方式迎接自己的孩子啊!我心里多少有些激动。路上,我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少碰上行人。虽然手中有一把雨伞,可是我却没有把它撑起来。
铺垫在路上的砂石被微雨洗得明明的,没有一丁点儿泥土。大一些的石头上的纹路清晰可见,都好像奇石似的。路旁的柳树的枝条低垂着,叶子透着宝石般的绿气,就连顺着枝条滴落而下的水珠儿,也好像是绿色的。虽然天上飘着细雨,没有一丝的风,但我感觉到清纯得像过滤了一样的空气中,有缕缕花香迎面拂来,不由人不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样子极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鱼儿。路旁的地埂上,开放着一丛一丛的野菊花,一团一团灰绿色的叶子几乎平铺在地上,努力地捧起黄的、白的、蓝的小小的花朵。花朵儿的脸庞朝天张望着,接受雨水的洗浴似的。路旁的地里,间杂着黑色的条形土地。秋初种下去的冬麦已经发芽,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错落着,那些绿色在细雨中,影子一样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细雨中的山黑沉沉的,层次比晴天朗日之下还要分明,远处的看上去更远,近处的看上去很近。踏在这样的砂石路上,看着雨中的景象,慢慢地走向我的山村,仿佛走在通往佛庄灵地的道路上。
微雨打湿了我的头发,弄湿了我的脸庞,潮潮的,凉凉的,滴进口里,润润的,甜甜的。我如同路边的那些不被人注意的青草一样,吮食着大自然给予我的一切,并聆听着青草在秋雨中继续顽强生长的声音,似乎自己的骨头也硬了起来。远处的深红色,在微雨中显得十分凝重,那是大片的高粱。只有高粱才是这个季节里最引入瞩目的东西,高扬的头颅很容易让人想起“悲壮”和“不屈”这两个词语。这个情境中,我一个人安静地走着,仿佛微雨是为我一个人而落,世界是我一个人的世界。
沟坡滑而陡,好在路边长着小草,踩上去好像踏在了防滑毯上。看不清是什么鸟,“咕”地长叫了一声,从沟坡冲到沟底,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沟坡到沟底,那种寸长的青草一泻而下,直铺到底。水汩汩地流着,鼓着音乐似的,显得从容、安详。坡上的树木和沙棘,红的红了,黄的黄了,绿的仍坚持着最后的绿色,在微雨的洗涤下更加清丽夺目,彰显着生命最后的意义。沟坡上几棵高大的槐树连在一起,长成一片。它们的枝桠下面生长着许多小槐树,秋风秋雨中,小槐树们的叶子已经变黄了,但仍坚持着不掉下来。我在彩色染就的沟坡上,慢慢地往上走着,这个过去曾经熟悉的沟,路似乎越来越宽了,坡似乎越来越缓了。平时走路,难免摔倒,更何况在雨水中行走。但感动于槐树们对生命的执著和热爱,最后竟然无所谓摔跤。
微雨中,我接近了我的村庄。村庄被细雨包裹着,被红的、黄的、绿的色彩包围着。黑灰色的山色凝重得好像袒着胸的大汉,无忧无虑地席地盘腿坐着,在细雨里无牵无挂地淋浴。院落屋顶上的炊烟被雨雾压得很低,不是缭缭绕绕,而是贴着房脊慢慢四散开来,在门前院后的树枝间徘徊,久久不愿散去。我听见了牛叫,狗吠,鸡鸣,人语。我真不愿惊扰平和安详的村子。微雨刷新了村庄,洗涤着我的心灵,我的心情也更加开朗了起来。我真想变成一只鸟儿,一头飞过去,站在被微雨洗刷过的树枝上啁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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