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骗局

唐仲清

二十岁那年常跟一位叫“六弟”的小伙交往。六弟之家是新村街著名的骗子之家，叫人不 可思议提，这家男男女女都漂漂亮亮，老骗子是个被判过七年徒刑的中年人，样子长得酷似 《停战以后》跟中共代表谈判的美国将官，且气宇轩昂，风度翩翩。这一窝大小被老骗子言 传身教耳濡目染，不同程度地习得了骗术；尤为有趣的是，一窝骗子还不分长幼尊卑相互骗 ，真是业精于勤。六弟长得白皙端庄，衣着整洁，但有一个怪癖：脚蹬大头皮鞋走路也悄没 声息，后来才知道六弟除了行骗不断是个偷儿，这样地轻，如同徐志摩诗里的我轻轻地来， 正如我轻轻地去，只带去你……。六弟为了让我保持清醒，曾经脸上泛开甜甜的微笑对我说 他是个骗子，说的话别全信。

就这样，我像咬钓钩的蠢鱼儿，还是被他骗了。

六弟跟我说，他到他爸老战友(后来才知六弟把老骗子狱中七年说成了参加中越反击战)某 厂长的家里去玩了。六弟说的那个厂是我市出名的国营大厂，北门桥过去再走十分钟；声先 夺人，我的戒备没那么强了。六弟又说，在那里他遇见了厂长的女儿珍珍，珍珍长得可漂亮 啦，他俩说着说着，珍珍就对他有了点意思啦。

六弟虽说又骗又偷，但长相英俊(我们那个时代，女孩子不图名不图利，图的主是找个标 致小伙做丈夫)，要说珍珍对他产生爱情，即使他是骗子我也信。六弟只上过小学，可他的 口才极好，说事儿还能来点儿文学描绘，细节情节注入故事自然增加了真情实感。我在听他 讲与珍珍一步步感情加深，肌肤接触面积逐渐扩大的同时又羡慕又妒忌。

第二天，六弟很兴奋地对我说，昨晚跟珍珍一块儿散步，他又带来了一个女同学，叫做蓉 蓉。蓉蓉长得也很漂亮，还比珍珍高一公分哪，她爸是副厂长，跟珍珍他爸也是战友。六弟 很够哥儿们地说，他把我介绍给蓉蓉了!蓉蓉一听说起我这个人，就有些不好意思啦，女孩 子嘛，只要对谁害羞那就有戏了。

未曾谋面但在六弟描绘的意境中美丽娇羞的蓉蓉让我怦然心动，那时候，我一个靠做临时 工的待业青年多么渴望爱情呀，但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六弟是个骗子，他说的话连他自己都 叫我别信，不可轻信哪。贼清六弟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有些嗔怪地问，咋?以为我撒谎编 故事么?那我就不讲了。

讲讲讲!我一迭声呼喊，生怕蓉蓉从我的向往中消失了。

第三天六弟对我说，蓉蓉想对我加深了解，希望我能写封信再介绍一下自己的才学(后来 才醒悟，骗子六产引没说蓉蓉叫我介绍家庭状况(我家是工人)，那是体现了骗子的体贴入微 )；那天我挑灯夜战写了洋洋万言满满七张十六开大页无格白纸，深夜十二点在旧大桥头散 步时碰见六弟把信给了他，六弟正了那一片居民区搞侦察，为夜间行窃作准备；他们把这事 叫做“做业务”。

第四天第五天和第六天六弟都在跟我讲叙蓉蓉看了我的长信后的种种评论与感触，当时我 也没想，这封信似乎六弟比蓉蓉看得更仔细或者两人双双并头共阅；我已经不在乎骗不骗的 了。只希望能够早早一睹蓉蓉的芳容，快快搏得蓉蓿的芳心。六弟嫣然一笑对我说：明天我 就跟蓉蓉提你们正式约会的事，不过，咱们也得送一件东西给蓉蓉当你的礼物。我问啥礼物 ，六弟指指我的手腕，原来是那块价值六十五元的苏联大手表，临时工一个月拼死拼命只挣 十几二十块钱，这块表可是我小半年的收入啊!这也是我从头到脚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可 我二话没说，伸手取下大手表递给六弟。六弟捧着表笑得合不拢嘴，乐了一阵又很严肃地对 我说，不是跟你讲过我是个骗子，说话不能全信吗?万一我真的骗了你呢?

我颇费了几句口舌这才打消了六弟担心我不信的顾忌。

那块表从此便永远脱离了我的手腕。蓉蓉也只在爱情故事里美丽永驻。我也义愤填膺责问 过六弟手表的下落，六弟一口咬定转交给了蓉蓉。我要求跟蓉蓉当面对质，六弟便说蓉蓉回 东北老家了，副厂长爸爸调单位，她也只好随父远行了。六弟说着说着还有些怨气：谁叫你 那么爱听故事，你不听，我不讲，我们(!)也不会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