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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2005-04-29

广州文艺 2005年11期
关键词:王水发廊二姐

老 李 小 果

在名导张艺谋炮制视觉盛宴的《英雄》、《十面埋伏》之际,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却带着人钻进了发廊。他决心用镜头告诉人们,中国20多年来兴起的发廊妹们的真实生活。他们与发廊妹同吃同做,历时4年,终于搞出20集电视连续剧《姐妹》。结果在海内外一炮打响。《英雄》、《十面埋伏》靠的是高超的技术和想象,缺的是活生生的生活细节。而《姐妹》正是在后者上满足着观众。说它们是中国近年影视作品的两个极端亦不为过。真正的文学和艺术需要什么?似乎透露出些许答案。更有意思的是《姐妹》中的女主人公章桦,竟成了下一部电视剧的摄影师。在这里,我们发表《姐妹》电视脚本第一章的开端,以飨读者。

初 到 深 圳

2000年的深圳,已经失去了十几年前的热闹。

刚满30岁的章桦站在莲塘区的国威路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莲塘是深圳一个著名的工业区,外来人口的增多让这儿发展成了大的居民区。几年前还冷冷清清的国威路现在店铺林立,各式各样的牌匾和灯箱彰显着都市的繁华。

章桦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梧桐山,梧桐山笼在下午五六点钟的夕阳里,金灿灿的光晕让人忽然有了温暖的感觉,如果不是山顶上那座高大的电视塔,章桦几乎就要以为那是家乡的山峦了。章桦的家在浙江衢县的山区,那儿的山层层叠叠,章桦能分辨出各种鸟儿的鸣叫,夏天还有满山飞舞的蝴蝶。离开家乡漂泊的15年,那个叫举村乡大坑村的偏僻村子仍然是章桦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11月的深圳,没有一点凉意,身穿红色短袖恤衫的章桦却还是缩了缩肩,她是个纤瘦的女人,在这个城市里一个朋友也没有。像每一个初闯深圳的人一样,章桦的脸上有一种执拗的神情,这神情使得她本来瘦削的五官竟然有了些坚硬的味道。

章桦的身后是一个还没有开业的发廊,门脸上有一张巨大的广告画,画上的女人长发披肩,在阳光下妩媚而灿烂地笑着。

画上的女人就是章桦。

她别出心裁用自己的照片做了发廊的广告画,做灯箱广告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工人发现这秘密。他们眼中的这个外乡女人精明利落,做起事来丝毫不马虎。谈好价之后,一个工人还拿着照片和章桦打趣了一句:“噢!哪里找的靓女!”章桦心里多少有一点失落,照片是几年前拍的,不算漂亮但还圆润,几年城市生活的磨砺在她的心里和脸上都留下了沧桑的印记。

章桦就站在刚刚挂好的广告牌下,看着穿梭的人流、车流,没有人注意这个神情有些落寞的女人。广告牌上的章桦仍没心没肺地笑着,你只有认真看,才能辨认出她和那个瘦削女人在一些细节处的一致,那是一种江浙女子特有的精巧。笑着的章桦旁边还有大大的几个字——柏丽美容美发。

章桦是柏丽发廊的女老板。

几天前她刚花6万块钱从一个潮州妹手里转来了店面,这个价格在莲塘区还算是公道的。转租来的店子不大,还不足20平方米,原来也是家发廊,章桦租的时候就盘算着可以省下一笔重新装修的费用。

国威路上这时已经有近30家发廊,竞争十分激烈,但章桦之前有过多年的开店经验,对这个行当并不陌生,她幻想着深圳可以成为自己最后的停留地,而不仅仅是又一个寻梦的驿站。

章桦那天从北京来到深圳,刚下火车,就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儿:温暖潮湿的空气强过干燥的北方寒流,还有触目皆是的绿色也胜过那满天的鸽子灰,相比北京,这儿更接近家乡的感觉。章桦从内心深处感到:自己选择来深圳看来是对了。

来深圳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那便是因为二姐章微。

几个月前在北京开发廊的章桦接到二姐从浙江老家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章微开口就说:“我和王水荣离婚了。”

章桦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吃惊,她吃惊的是王水荣怎么会答应离婚。章微告诉章桦,自己在离婚协议上作了最大的让步,她只要了女儿贝尔的抚养权。

“你不知道有多好笑,”章微在电话那头仍然慢悠悠的,她的性子就这样,天大的事也波澜不惊:“王水荣还写了一个条件:离婚后我不能找男朋友,答应了他才签字。”

章桦急道:“这倒像你那老公做的事!凭什么呀?!”

章微说:“你不知道,只要跟他离婚,我什么条件都答应。好不容易等他签了字,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可离婚证是拿了,他还整天缠着我,跟来跟去的,离了跟没离一样。烦死了!” 章桦知道,二姐在衢州市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又带着个四岁女儿,王水荣闭眼都能找着她。而她又太知道王水荣了,发起疯来简直就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但她只能安慰二姐道:“往好里想啊!几年了都没离掉,现在你可算解脱了!昨晚我又梦见他打你,那个死男人手里拿着把刀,还拼命追我,吓死我了,都给吓醒了。还好是做梦。”

章微说:“我现在是看见他就害怕,浑身发抖。你不知道。”

章桦当然知道,二姐结婚后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6年的时间,多少惨烈的瞬间才可以将恩爱转成恐惧和仇怨。

“唉!”章微叹了口气道:“老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一起去深圳吧,总比窝在衢州好。”停了停,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又说:“咱们还开发廊。一起开。怎么样?反正你北京的生意也不太好。”

北京的发廊是章桦替朋友代管的,总有点临时的意味。章微的提议,倒真的让章桦心念一动。两个人在电话里聊得兴奋起来。什么时候去,投资多少钱,什么地段合适,怎么找店面,后来她们甚至为怎么装修,用什么产品这样的细节而争论不休,当然应该带什么样的衣服去深圳也被反复探讨。

未来生活的种种在她们的谈话里一点点变得丰满和完善起来。

说干就干,一个月后,章桦将店里的事交接完,离开北京来到了深圳。

找店面,谈价格。所有的事情准备停当,离约定的时间也过了半个月,二姐章微却忽然没有了音讯。章桦有些焦躁不安。

店这时已经租下了,每月的租金是2500块,不营业就意味着得往里搭钱。章桦拿出来的六七万块钱交了转让费后就已经所剩无几,那是她和章微多年的积蓄,大姐和小妹也凑了钱,不赶紧开张,窟窿会越来越大,她也没法向姐妹几个交待。

这几天,章桦一直在拨打二姐的手机,但听到的总是翻来覆去的那句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凭直觉,章桦知道,章微一定是又遇上了麻烦,而这麻烦肯定来自王水荣。

章桦从来没有叫过王水荣姐夫。

当章微第一次把王水荣带来,她就对这个看起来面色阴郁的男人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在旁人眼里,王水荣还算是长得秀气斯文的,他甚至在说话的时候还会不经意的脸红,就是这渐渐泛开的红晕迷惑了章微,以为那是爱情的微醺微醉。

章桦可没有那么简单,她劝章微:不要只看表面。后来的事实证明,章桦当时的判断是多么的具有远见。

在章桦第一次亲眼看到王水荣打二姐之后,悲愤就足以让她在心里一千次地把这个男人杀死。然而更让章桦悲愤和无能为力的是:一次次的被暴打之后,章微不仅没有离开王水荣,还无比坚定地嫁给了他。

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章微真的爱他。

章微比章桦大3岁,可章桦倒觉得自己像是姐姐。从小父亲就对她说:你二姐漂亮,上学放学不要让她和男孩子在一起,不安全。你要照顾好她。父亲的信任让章桦热血沸腾,保护章微变得义不容辞。

在家乡衢县大坑村的那条山间小道上,多少年来两个女孩和一群男孩间上演着同一幕追逐与驱赶的游戏。章微在男孩们的注目中成长出落得更加美丽,然而令章桦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么多围绕在章微身边的男人里,二姐怎么就会看上了王水荣?

章桦不是没有问过章微,章微说,你不懂,他可会哄人了。

章桦见过一次王水荣在动手之后的忏悔,他跪在章微面前泪水纵横,泣不成声地诅咒自己,请求章微的宽恕。他一声声喊着章微的名字,说着滚烫甜蜜的话语,抓起章微的手,拼命打自己,直到章微心软得留下泪来。两个人又开始抱头痛哭。章微就在这一次次的痛苦和甜蜜的交替中越陷越深。她告诉章桦,自己和王水荣就是卤水点豆腐。

婚礼是在衢州市举行的,当时王水荣的烟草生意做得不错,刚买了新房,他让章微回家做了全职太太。

章桦没有去参加婚礼,她在昆明守着自己的小发廊,小发廊由于二姐章微的离开变得有些生意萧条了。

那是章桦第一次和二姐分开。

章桦初中毕业时,章微工作的婺剧团宣布解散,两个人在突然间都没有了着落。父亲章德世当机立断送姐妹俩去浙江的丽水学理发,父亲对两个女儿说,艺不压身,有了手艺怎么都饿不死,以后生活就有保障了。姐妹俩茫然地点头,腻腻歪歪地去了,心里却是老大的不乐意。章桦的梦想是学开车以后当司机,而章微从小喜欢唱歌跳舞,在家乡的婺剧团里唱戏学画,偶尔有演出还能演演丫头,或是画画布景什么的,回家后给村里人画个灶神王爷、门神,在周围的一片惊讶声中美滋滋地陶醉一番。然而,拿上吹风和剪子后,她知道,以前的生活将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章桦和章微学成后,在乌溪江镇上开了她们的第一家发廊,准确地说是一个简易理发店,剪子、吹风、一面镜子、两个盛开水的暖瓶就是全部的家当,木棚小屋外挂着一个小木牌,上边章微认认真真用毛笔写着几个楷书“姐妹美发店”,那是镇上的第一家理发店。后来这儿成了镇上时髦青年经常光顾的地方。再后来,从镇上到县城,从浙江到云南,她们开的一个个发廊一点点变大,章微章桦也由原来两个圆脸淳朴的农村姑娘,蜕变成衣着时髦的城市女孩。

深圳的夜晚是喧闹的,一个人的夜更显孤独,连回忆也变得惆怅起来。章桦躺在店里,听着卷闸门外的车水马龙,想着以前和二姐在一起的日子,那些青葱岁月,有欢乐也有不忍回望的坎坷辛酸。

章微和王水荣结婚后,与章桦见面的机会很少。偶尔的相聚里,章桦能够明显感到章微的变化。她不仅心思重了,连举止也有些异样,她会在给小贝尔认真地梳好头,系好头花后,又茫然地解开再仔细地重梳一遍。两个发式没有任何不同,而且章桦惊异地发现,一天的时间里章微重复这样的举动就有十几回。好几次章桦都忍不住想去劝阻,看到章微有些神经质的表情她几乎要流下泪来,但她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倒是章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自嘲地笑笑:“人都给打傻了。”

章桦宁愿章微这回没有消息和王水荣无关,不祥的联想让她感到恐惧和不安。她燃上一支烟,镇定着自己的情绪,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地闪烁。

11月10日,是发廊试营业的日子。

然而章桦迎来的第一个客人却是一个穿着工商制服的人,他通知章桦,莲塘区马上就要开始“工商大检查”了,让章桦这几天准备好营业执照,他们要例行检查。章桦一下子有些发懵,因为发廊是转租来的,原店主的营业执照已经闲置了很长时间,各项手续需要重新办理,才能参加年检。得到消息的章桦不敢耽误,赶紧到有关部门咨询。

在莲塘工商所,章桦了解到深圳市新近出台的特种行业的有关政策,由于政府对特种行业的限制,新开发廊要超过40平方米,章桦想重新办一个经营执照变得不可能。而转租来的旧营业执照登记的不是章桦的名字,她没有权利去办年检手续,章桦几经周折才找到原店主杨宝群的电话,在电话里章桦请她帮忙能否将营业执照改成自己的名字,杨宝群提出要先交1万块钱的好处费。

章桦迟疑了一下,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但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甚至害怕这迟疑会让杨宝群感觉到什么,如果她避而不见,章桦的店就真的没法开了。想到这儿,她只能放缓了语气,请求杨宝群来店里当面谈谈,她希望通过自己的诚意能够最终打动杨宝群。

杨宝群按约定时间来到店里,20多岁的杨小姐有着与年龄不相衬的刻板。杨小姐提出她可以将牌照改成章桦的名字,但章桦必须出1万元的费用,不然的话就每月再交700元的租金。她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谁知道今年的政策变了?牌照难搞。”

章桦赶紧附和:“对!对对!牌照挺难弄的。”

杨小姐耷拉下眼皮:“那没办法!当时我们都不想要牌照。”

章桦赶紧缓和了口气道:“那我们再商量一下,租金稍微便宜一点嘛。”

杨小姐想了想说:“这样,你先交两个月的押金1000块钱,以后再按每个月500块交吧。”“你还要叫我交押金!”章桦一下子就急了。

原来转店的时候说好了连营业执照一起过来的,当时也并没有租金一说。可现在主动权在别人手里,章桦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激动:“今年这一年没办法了,我这营业执照委托你办,但是租金能不能再通融啊?”

杨小姐不想和章桦再讨价还价,木着一张脸:“那既然这样,先不办了。”说完她起身就走,剩下章桦一个人在悻悻地发愣。

和杨小姐商谈的失败,令章桦很沮丧。还没开张就遇到这样的麻烦,更让章桦一筹莫展。她知道杨小姐不松口的话,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执照的法人代表是她,只有她出面才能办好年检的相关手续。但杨小姐要每月再加500元的执照费,对章桦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她就这样想着,拧紧了眉头。

门外有拉二胡的乞讨者路过,拉的是一首《好汉歌》“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乞讨者的歌声伴着二胡渐行渐远。

几天后二姐章微终于来了电话,不出章桦所料,前一阵章微的销声匿迹是为了躲避王水荣的纠缠。两个人正式地进行了长时间的谈判,谈判的结果是:章微可以去深圳,但必须留下女儿,还必须将发廊的地址电话通通留给王水荣。

妥协之后的章微这才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广州火车站,清丽的章微一身素白,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再糟糕的环境和心情,都改变不了章微爱美的天性。从广州到深圳,两个小时的汽车,城市的高楼在眼前不断掠过,暮色也在一点点加深加重。

章微来到深圳,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一进店里,她马上给家乡的女儿挂了电话:“妈妈到深圳了,这两天练体操练得怎么样啊?想不想妈妈?”电话里传来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想!”章微温和地笑了:“妈妈也想你。不听话,妈妈就不喜欢你了,好,乖!改天再给你打电话,跟妈妈再见!”

章微4岁的女儿贝尔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长得和章微小时候一个模样,但性格却强烈跳脱。也许是从小看了太多发生在家中的暴力场面,她变得敏感而早熟。小家伙时常机警地睁大眼睛,一有风吹草动,她便会挺身而出去保护妈妈。

有一段时间,章微和王水荣发生战争,王水荣没有像以往一样来哄章微,章微也硬撑着不去搭理老公。僵持的场面过了几天,王水荣感到了内心的失落,于是他刻意不把生活费拿给章微,他知道章微手里的钱不多,还要维持家用,而呆在家里的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王水荣等着章微来主动求和,他感到章微正一天天变得不安起来,他看到贝尔摇着章微说:“妈妈,我要买玩具。”章微黯淡的神情几乎想让他大笑起来。他心满意足地回房间睡觉了。

章微在王水荣转身的那一刻全心冰凉。

当王水荣的鼾声传来,章微厌恶的心情无以复加。她对女儿说:“你去爸爸口袋里拿钱,不要让他知道。”小贝尔兴高采烈地去了,她蹑手蹑脚地拿到了钱,离开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爸爸,他似乎仍在酣睡中,贝尔想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游戏啊,比她买的任何玩具都有趣。更重要的是,她在妈妈的眼睛里看到了赞许。

直到有一天,章微被老师叫去幼儿园谈话后,她才意识到当初这不经意的举动直接导致了可怕的后果。

幼儿园老师对章微说:“你得教育教育贝尔,小朋友都反映,她经常拿别人的东西。”章微一下惊住了。

回到家,她不顾女儿近乎绝望的嚎哭,将她狠狠揍了一顿。之后章微倒是没有再听到老师的告状,但贝尔仍不时将爸爸口袋里的钱偷偷放进妈妈的钱包。章微看到那叠得细细小小的纸币,鼻头忍不住发酸,贝尔会走过来有些讨好地摸摸妈妈的脸,这个四岁的小人儿只想保护妈妈,让妈妈高兴。

章微庆幸的是自己的文艺天赋在贝尔身上得以承继,小姑娘没事就在家唱唱跳跳,还一本正经地学劈叉、下腰,感觉还挺像回事儿。章微于是送女儿去上了少儿体操班,现在孩子成为她生活的全部希望和动力。

晚上,躺在一个被窝里章微对章桦说,咱们店子将来生意好了,我一定把贝尔接过来上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章微的声音充满期待。

章桦不忍破坏她的好兴致,没有将店子目前面临的困境告诉章微。她想等二姐安顿好了一切再说。毕竟章微的到来,让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像是忽然间有了强大的后盾,她伸手揽过二姐的肩,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一同睡了过去。

凡是来深圳打工的人必须先办理各种手续,其中有暂住证,计划生育证,务工证,健康证等等证明,所有这些费用加起来,每人一年大约是四五百元,否则的话,按规定要被收容遣送。

章桦所做的第一件是就是带着章微去办理这些手续,只有这样,她们在这个大都市里似乎才稍稍有了安定的感觉。

新开的发廊,新鲜的面孔,热情的服务加上洗头、按摩,姐妹俩娴熟的指法和动作招揽了不少的客人。几天下来姐妹俩已经忙不过来了。她们在橱窗上贴出了“招洗头妹”的字样。

来面试的人还真不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有的感觉这里挣得少,有的说自己以前一直是每天一结账,有的没有暂住证章桦不敢留下。最后只有三个人留了下来:来自湖南南部某市的阿美、湖南澧县的小芳和贵州毕节的阿文。

一决定留下,阿文便娴熟麻利地招呼上门的客人,给客人洗头。章桦看在眼里,心想阿文应该是那种吃苦肯干的姑娘。阿文大概二十七八岁,长得五官端正,尽管化了浓妆,但并不显得妖艳。留短发的脸上甚至还透着一股淳朴。她20岁时来到广东东莞,在工厂做女工,做洗头妹已经两年,柏丽发廊已经是她呆过的第八家发廊了。

小芳有些大大咧咧,没心眼,不敏感也不会看人眼色。见到没事可干,她干脆拉上阿美在店门口吸起了烟,两个人开始谈论手里薄荷烟的味道。

阿美吸了一口说:“带点辣味。”

小芳纠正道:“不是辣味是那种凉凉的……”

阿美有些不以为然,她28岁,身形消瘦,深咖啡色套裙穿在身上有些晃荡。尽管脸色憔悴,但五官轮廓清晰秀丽,大脸盘、大眼睛、挺翘的鼻子,披着一头卷发,眉宇间还带着些幽怨。她18岁时就一个人独自闯荡深圳,先是在横岗的工厂里打工,后来自己也开过发廊做过老板娘,应聘当洗头妹对她来说是第一次。

听到烟只要17块钱一条时,阿美说:“我买两条回去给我爸抽。我爸爸最好,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我,又从来不要我的东西。”

小芳有些黯然道:“我老爸跟你老爸恰恰相反,总喜欢要东西。”22岁的小芳,嗓门大而且直愣愣的,有些男孩子的侠气。她17岁从湖南的一所保安学校毕业,来到广东一家工厂做女保安,三年前改学发廊手艺,转了行。

小芳长得不算精致,棕黄色的披肩直发,浑身上下唯一有女人味儿的地方,就是玲珑有致的身材,这多少弥补了她个子不高的缺陷。小芳太清楚自己的优势,所以她的穿着性感暴露,有种肆意的张扬。

三个洗头妹都属于那种早早就到社会上闯荡的人,尽管说话表情满不在乎,但章桦章微知道从乡村通向城市的路,充满艰险和陷阱,她们尽量不去碰触那些敏感的话题。因为那些不被城市接纳的伤痛,那些生命里的挣扎和努力,章桦和章微都曾经经历过。

三个异姓姐妹的到来,对于章微、章桦姐妹来说不仅是多了三个帮手,更是增添了三分责任。她们在发廊后的一栋居民楼里租了一套房子,这儿也就成了发廊的宿舍。

以后的日子,五个姐妹越来越了解和走近,她们敞开心扉,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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