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孩凄美的人生

黄秀璋

纯情，一个多么美妙而动人的字眼！女孩因纯情而特别可爱，也因纯情而滋生种种旷世传奇跌宕人生。它仿佛极光，罕见却弥足珍贵，短暂却绚烂多姿。

纯情，一个多么美妙而动人的字眼！女孩因纯情而特别可爱，也因纯情而滋生种种旷世传奇跌宕人生。它仿佛极光，罕见却弥足珍贵，短暂却绚烂多姿。在一次笔会中，我所认识的一位颇具才情的妩媚女孩可可，就是集纯情、执着于一身，孵化凄美的人生。

可可生长于一个富饶的海滨城市。在笔会间隙，她向我倾诉心曲，话儿像春天的溪水，缓缓地流淌。“我没有快乐的童年，没有幸福的家。这一切都是我的父亲的风流孽债所栽种的祸根。”

可可的父母原本举案齐眉，他们曾经有个幸福快乐的家庭。谁知随着父亲做边贸生意大发其财之后，富裕衍生了花心，他金屋藏娇的不是别人，正是家里的保姆，母亲的堂妹。

母亲饮泪劝告，父亲却置若罔闻。可可心里苦极了。昔日幸福快乐的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常常在夜晚睡眼迷糊中，听到“噔噔”的脚步声由房外到房内，那是父亲夜归总忘不了到可可的房间探望她的脚步，尽管轻手轻脚，她还是听得清晰、亲切，她总是顽皮地用被子盖住头，装作睡熟的样子，父亲轻掀被子，俯下身，深情地轻吻她的额头、脸颊，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她感到幸福极了，却从来不睁开眼睛看望父亲，总是在无言中默默享受父爱的温馨与幸福。

然而，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夜晚可可几乎听不到父亲那熟悉的脚步声，更不说那甜甜的一吻了。特别是外人总是说见父亲与保姆亲昵逛街时，可可气得咬牙切齿，无语凝噎。而父亲孽火越烧越旺，居然悄悄携小姨私奔东兴，以做生意为名，行偷情之实。不久，他们那种扭曲的生活，竟然生育一个无辜的生灵。尽管父亲还时不时回家看望他们母女，还爱着他们，但在可可洁白无瑕的心目中，容不下任何污点。小小的她，从读四年级起，就断然拒绝了父亲那种没有了神圣的父爱。

不幸家庭的孩子总比同龄人深谙世事，如同冬春河水冷暖鸭先知。可是，由于缺乏父爱，可可从活泼伶俐的百灵鸟渐渐变成沉默寡言的羊羔。人们哪里知道可可幼小的心灵正经历着一场炼狱般的煎熬。只有细心的老师从她一爪半鳞的言行中，探视到可可深如古井的心灵那种微妙的但令人心酸的痛楚。总以其阳光般温暖着她冷漠的心。而可可一直把对父亲的怨恨倾注于学习，顽强地生活。她的学习成绩从高小到高中一直很优异，尤其是作文写得特别棒，她的一篇散文《老子》发表于市日报，给17岁的花季平添了一束光艳。从此之后，她一篇篇灵动和耐读的文章如春花在各地报刊枝头绽放。疼爱她的老师、父母都希望她高中毕业后报考中文专业之类，以发挥其禀赋。

然而，出乎意料，可可以叛逆之举给人们预设的美丽线路一个反调：高中毕业后报读学习费用相对低廉的卫校医士专业。她的这一断然决定，不过是出于拒绝不屑父亲的经济支持而作的痛苦选择。父亲因恨铁不成钢而痛彻骨髓。他哪里知道，金钱可以买到情乐，却难以救赎被他深深伤害了的亲情。可是，可可仅上一年卫校，就自作主张退学，一方面是她对医士专业就是“亲”不起来，更主要的还是不菲的学费困扰着她。单靠母亲微薄的收入维持她和弟弟的学习，常常捉襟见肘，于是不忍心母亲为其没日没夜地操劳，毅然作出此举。父亲知道后，找她掏出心窝一再表示愿负担她所需的一切费用。但可可在心里痛斥父亲：你对妻女的伤害还不够吗？你风流作乐，我们却遭白眼。我能无动于衷吗？

就这样，可可接二连三地拒绝父爱，过早地闯入社会，犹如一头无所畏惧的牛犊，搜寻适于自己啮食的萋萋芳草。

伴着春天轻盈的脚步，涌入了市府机关招干考试的人流。她凭聪慧过人、口齿伶俐的优势，在强手如林的竞争中一路过关斩将，金榜题名。在这个庄严的执法机关里勤快地工作着，如春天的玫瑰在机关大楼里飘逸。别看她仅度过20个年轮，但很能干，电脑打字、排版制图，资料整理收集上报，样样干得有声有色。领导、同事不时交口称赞，前途无量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可是，有谁想到，只离转正期仅50天，她居然辞职不干。人们在挽留中惋惜，在期待中猜疑：是不是跳槽另谋高就，远走高飞？

是另谋，但不是高就；是远走但不是高飞。几个月之后，人们终于看见可可像一粒浦公英一样随风飘至桂北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并扎根于斯，乐业于斯。从经济发达的海滨城市到经济落后的穷乡僻壤；从优越的机关干部到卑微的公司家属工；从常享生猛海鲜的小家碧玉，到玉米糊糊裹腹的“灰姑娘”，仿佛一夜之间从天堂滑落地狱。虽然可可思想有所准备，但还是大大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不时犯病，日渐消瘦的记录，都表明她出现严重的水土不服。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她只能入乡随俗，苦中作乐了。

可可缘何非要飘至那个著名的穷县城不可？不久，人们才弄明白：可可那一惊世骇俗的举动，原来是情爱使然——与她相恋多年的白马王子为了照顾年迈的双亲回到了故乡！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还是高兴地遂了先生大孝之愿。另一原因人们无法知晓，那就是无意间得知自己顺利入机关，不完全是自身的“硬件”使然，还有父亲暗中使招——花大钱疏通关节。真相大白之后，她受宠若辱，辞职不干！

人们不禁要问：可可在城里生长，且多才多艺、年轻貌美，向她抛绣球的不乏优秀男士，缘何一律拒之，跟着退伍的穷乡男士成亲，而放弃风光无限的铁饭碗？

可可的婚恋花絮，既有现代的浪漫色彩，又有古朴的纯情意味。

那年，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可可在参加市电台播音员招聘，她和其他9位应聘者初步入选，被送往邕城集训。在此期间，她认识见义勇为的兵哥。从此兵哥穷追不舍，鸿雁传情，可可才渐渐对他有那层意思。也许是她从小就失去父爱的缘故，她倾注在比她大10多岁的男友身上的情感，渗透着浓郁的恋父情结，直至结婚几年后，她才如梦初醒。在可可看来，有感情而无真正爱情的婚姻就像没有熟透的荔枝，只有浅浅的酸涩，没有浓浓的甜蜜。而有爱情的婚姻，那必然是灵犀相通、行为默契、彼此互为精神支柱。这是人类情爱的终极境界。不幸的是，她是一个现代女性意识强烈，个性奔放的女孩。而她丈夫，从瑶山投入部队熔炉，尽管锻就了吃苦耐劳的品格，但毕竟缺乏现代文化素养的滋润，人生的颜色欠缺一种生动的叶绿素，生活的情调缺失一种绚烂多姿的光艳。没有感情的婚姻是可悲的，有感情没有真正爱情的婚姻是可怜的，不幸福的，就像月缺没有月圆一样遗憾。

也许可可的丈夫意识到了这些，总在平淡、艰辛的日子里极尽所能扮演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只要他在家，多繁重、多琐碎、多脏累的家务他都大包大揽，根本用不着可可插手。尤其是她近年患肝脏病，每当病情加重住院时，丈夫总是陪伴左右，悉心照顾，熬汤熬药一口一口喂她，像哄孩子般要她多吃点儿。她感慨万分地说：“就是我亲生父母，也没有这样周到入微啊。”

可可也以其柔情回报关爱着丈夫及其家人。她与婆婆相处极其融洽，她们像亲生母女一样亲热、依恋。常感动得婆婆老泪涟涟。

可可说，辞职随夫来到桂北安家，就是顾及夫家这个大局。她原以为作为公司家属，会得到合适的工作安排，收入不会差到哪里去。然而尽管她多才多艺，热情能干，却一直是小学的一名“家属工”，待遇不及固定职工的三分之一。可贵的是，她从不怨天尤人，总是以出色的工作回报纯朴、善良而喜爱她的人们。她教过的孩子离开学校后，每逢节假日依然登门拜访他们的好老师，有时可可凑巧不在家，孩子就站在家门口等候，一等就是几小时也不愿离去，多么真挚深厚的师生情谊！

不要说可可无镀金学历比人逊色，聪颖刻苦好学使其多方面才能崭露头角。她常业余爬格子，一篇篇美文见诸报端；书法、绘画也是她拿手好戏，公司里有重大宣传活动或重大节日，那流光溢彩的墙报宣传栏便是她的杰作，得到职工、领导的赞赏。不过，她“家属工”身份和低收入状况依然如故。繁重的、艰巨的、出色的工作与卑微的地位，微薄的收入形成巨大反差。熟悉她的同事、朋友都为她鸣不平，劝她跳槽另谋高就。可是在这个穷县，何处是“高”，哪里可“就”？远走他乡，丈夫没有特长，怎能走得了呢？何况还有婆婆拖累。

钱！钱！可可多么迫切需要它。这倒不是虚荣作怪，而是改善生活不可或缺，医治顽疾不能没有。很多同事都出资20万元在邕城购买一套漂亮的单位职工集资房，她也梦寐以求，但因缺钱而望房兴叹。当然，住房可以将就将就，但患疾病，尤其是人体司令部——肝脏患病，不能等闲视之。几年来可可为此花去巨额医药费，不堪重负。现在还没痊愈，还需巨大花费，谁予解决？

可可缺乏钱，可可需要钱，但她决不拿不劳而获的钱，即使父亲赠予也不例外。自从她嫁夫远走他乡，父亲一直惦念着她，而可可对他的怨恨并不随逝水流年而冲淡。但怨归怨，恨归恨，当得知父亲不幸患癌症住院，在平时亲热得如膝似胶的情妇的踪影一次也没在父亲身边出现时，可可毅然丢下繁忙的工作和幼女，立刻回到故乡，来到医院夜以继日陪护父亲，直至他魂归西天。可可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父亲那种凄凉的表情：断气巳久，却不瞑目，眼角挂着两滴浊泪，似有满腔遗憾与痛楚。可可用颤抖的手为他合上眼睑。果然，当可可收拾、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几本厚厚的日记，竟全是写给她看的。无字不是泪，无语不滴血，无声却断肠。这哪里是日记，分明是父亲的一颗心，一颗忏悔的心！分明是父亲的一种爱，深沉的爱！一本本翻看，一页页细读，可可终于读懂了父亲最隐蔽、最痛悔的心事：得不到爱女可可的原谅是一生最大的遗憾。可可不禁鼻子一酸，眼眶湿润。“父亲啊，父亲！婚姻家庭中最丑陋的行为你亲历至死不改，人类社会最可贵的亲情你固守至死不移，叫我怎样恨你，又叫我怎样爱你？！”

当可可得知父亲弥留之际的遗嘱给她一笔巨额遗产时，多年对父亲冷却的心倏然发烫起来，但根植于骨髓的执着，犹如镇静剂，让她很快冷静下来，并当众毅然作出惊世骇俗的决定：遗产分文不取！让母亲、弟弟和同父异母妹妹分享！

可可的传奇故事，深深地感染着我，强烈地震撼着我。在笔会结束前夕，我苦思冥想给她拟一句赠言：“生命因淡定从容而顽强，生活因梦笔生花而精彩”。但我没有勇气给她。在她从容淡定，高贵纯洁的生命面前，任何赠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愿她健康快乐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