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住房公积金第一案

尚　剑　艾　敏

匿名举报电话揭开了惊天大案序幕

2004年1月28日上午，湖南省郴州市检察院反贪局长办公室。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袁亚军局长拿起电话，原来是一个举报电话：“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李树彪这些年经常到澳门赌博，每次下的赌注很大……”还没等袁局长详细询问，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袁局长把举报记录交给了举报中心备案，并向分管检察长蒲祖银作了汇报，并建议说：“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管理着全市职工的住房公积金，前些年也有人举报过李树彪，但没查出什么问题，我看是不是先秘密初查一下？”蒲检：“把黄宝礼请来，一起研究一下。”黄宝礼是反贪局副局长。“先到出入境管理部门核实一下情况。”蒲检综合了大家的意见，发出了第一道指令。

“2003年李树彪出入拱北海关50余次，一般是当天出，第二天回，有时在澳门待上几天，最长的一次待了9天。”

“从外围了解到，李树彪在澳门赌博下注，一次就上百万。”核实举报内容的情况很快反馈到了案件分析会上。

“立即制定初查方案，进行秘密初查。”蒲检发出了第二道指令。

“避实就虚，防止打草惊蛇，千万要防止他携款逃跑，从李树彪动用资金的来源查起……”袁局长和黄副局长几乎同时提出了同样的想法。

初查方案很快就形成了，初查工作也秘密地展开了。

经初查，发现李树彪以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存款作为质押担保，从××银行动用了公积金700余万元，而且资金都流向广东珠海等地，从而获取了第一手证据资料。接着，办案人员选择了三个能够接触到李树彪的人，对李树彪的行踪进行秘密掌控。

紧急抓捕行动在风雨中进行

2004年1月30日，春节后已经上了两天班，可李树彪还是没有来上班。难道侦查工作被李树彪发觉了？难道李树彪已经逃跑？难道……

一个个疑问，一个个假设，令侦查人员难以琢磨。“事不宜迟，马上立案，立即抓捕李树彪。”党组书记、副检察长许庆生果断作出决定。

抓捕组由袁局长带队，警车在夜幕下悄悄地驶上了通往广州的高速公路。

次日清晨，广州。“大家想办法找一下锦绣香江花园在哪里。”袁局长命令道。

“广州有两处锦绣香江花园，一个在天河区，一个在番禺区。”侦查员李贵军报告说。

“请求公安启动信息搜索系统。”袁局长和黄副局长商量后决定。

“据公安部门检索，李树彪可能在番禺。”袁局长话音未落，警车便飞一般地直奔番禺区。

番禺区的锦绣香江花园是一个别墅住宅区。通过物业公司了解到李树彪的前妻李庆容在紫藤苑7街11号购买了一处别墅。靠近一观察，家里没有人，屋内装饰豪华，彰显出主人的富贵荣华。

“不像是出远门，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亲友家。”黄副局长悄悄地跟袁局长说。

“大家兵分两路，一部分人乔装成物业人员在屋前守候，一部分人在小区内巡视。”袁局长对侦查员们说。

侦查员们立即散开。

下午4时，当李树彪出现在李庆容住所前时，抓捕小组将其抓获，并对其住所和人身依法进行了搜查。在李树彪的小车里搜出了8枚私刻的公章和大量的贷款资料以及银行票据，还有许多盖着印章的空白贷款申请表……

案件露出冰山一角

李树彪归案后，侦查人员乘其惊魂未定进行讯问。

面对检察官的讯问，李树彪一边同办案人员“泡蘑菇”，拖延时间，一边想着怎么能躲过这一关。他突然叫喊“胃痛”。负责讯问的检察官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他送进看守所，压压他的邪气。看到《刑事拘留证》李树彪愣了，“我什么也没说也要把我关起来，难道我真的让他们抓住了把柄？”

“休息得怎么样了，胃还疼吗？”黄副局长开始了新的讯问，“这张500万元的银行汇款单据是怎么回事？”

“什么单据？”李树彪扫视了一下那张复印件，想以守为攻。

“你好好看看！”

“这是……这不就是到北湖搞的那500万吗？这是……”李树彪又想用“泡蘑菇”的办法来对付检察官。

这是从李树彪小车里搜查出来的一张银行汇票，记录了他2003年10月31日指使陈国洪到郴州市北湖区建设银行骗取了500万元公积金汇到广东珠海的犯罪事实。

通过如此出示证据，李树彪的侥幸心理被逐渐摧毁了，审讯有了进展。

外围取证组根据搜查到的书证，从银行调出了相关资料，又找到了帮助李树彪作案的陈国洪。陈国洪交代说，他在2003年10月16日还帮助李树彪从资兴建行“贷”过一笔500万元的款。

审讯在与外围调查的紧密配合下，持续进行着，李树彪的涉案金额在一步步扩大。

从搜查获取的8枚假公章和大量的贷款资料、银行汇款票据入手，侦查人员通过运用审讯谋略，适时主动地出示的证据，迫使李树彪供述了他通过两家银行和两个基层住房公积金管理部门贪污、挪用公款的犯罪事实。

到2月3日李树彪的犯罪金额突破了4000万元，还发现李树彪在一些县、市、区住房公积金管理部门的作案线索。

在案件分析会上，许庆生检察长做了三点指示：一、立即通知各县、市、区检察院，对涉及李树彪的贷款资料全部予以收集，上报市院反贪局；二、立即冻结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全部银行账户，防止经济损失扩大；三、向省检察院领导和省院反贪局汇报，以取得支持。

八十精兵强将大会战

李树彪特大贪污挪用公款案件得到了省委和省检察院领导的高度重视,省委成立了专门的协调组，何素斌检察长要求按照省委领导“严厉打击犯罪，尽力挽回损失”的指示精神，力争把案件办成精品，并指派卢乐云副检察长率省检察院反贪局大要案指挥中心的两名负责同志赶赴郴州。

2月7日，李树彪案的涉案金额已达7000余万元。当晚，市委李大伦书记和省检察院卢乐云副检察长再次听取了案情汇报，决定以市委领导牵头，成立“1·30”专案组。

2月8日清晨，省检察院卢乐云副检察长，郴州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曾锦春，市委副书记刘湘娥，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日顺，检察长许庆生和检察、纪委、公安、监察、审计等职能部门的领导集中到市郊的一家招待所。曾书记主持会议并宣布了“1.30”专案组下设的审讯、谈话、追逃追赃、查账、综合协调五个小组的负责人名单。

袁亚军局长简要地通报了案情。省检察院卢副检察长对专案工作进行了部署，提出了要求，他首先传达了省检察院何素斌检察长对李树彪案件的指示，要求侦破工作以“严厉打击犯罪，尽力挽回损失”为主要思路展开。

次日下午，从检察、公安、纪委、监察、审计、武警等部门抽调的80名骨干力量，迅速集中，又即刻分赴到各个办案点，一场破案“大会战”展开了……

捣毁地下钱庄——珠海迅达士多商店

随着审讯和外调工作的逐渐深入，李树彪的涉案资金的走向逐步清晰，帮助李树彪转移资金的地下钱庄—珠海迅达士多商店露出了水面。

迅达士多商店位于珠海拱北的水湾路，是一间很不起眼的小杂货店。店主吴明光1985年初到珠海，起初在一个建筑工地打工，不久就到珠海拱北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做水果生意。1990年初，拱北汽车站迅达运输公司的迅达商店对外招租，吴明光就把该商店租了下来，更名为迅达士多商店，零售日杂、饮料、国产卷烟，偶尔帮人兑换些小额港币。后来兑换港币的人越来越多，为了使兑换更加隐蔽，他把小店的地下室进行了装修，把它当成专门兑换货币的场所，成了真正的地下钱庄。

地下室有一个通道，厚厚的铁门上安装了监视器，非熟客别想入内。在澳门的赌场里他们有存款的柜子，安排了员工在赌场“洗码”，赌客只要将钱交给地下钱庄，就可以直接到澳门去赌博了。他们分别在珠海、深圳的好几家银行设立了许多个人账户和公司账户。如果赌客需要个人账户转款，可以直接汇到地下钱庄设立的个人账户上，如果需要从公司转汇过来，可以汇到地下钱庄的公司账户上。这些账户大多是以假名开设，公司都是买那些空壳的，账户设立以后往往几个月就会消失。赌客的钱进入地下钱庄后，他们按当天自己确定的汇率将钱兑换成港币，然后把赌客的名字、金额和到澳门联系的电话写在一张白纸条上，赌客凭纸条到澳门找到他们安排在赌场洗码房的人，就可以拿到相应的钱或者筹码。如果是熟客连纸条都不用写，这边打电话就可以直接去那边拿到钱或筹码。所有这些都没有账目登记，只是到了晚上用张纸划算一下，就把纸给销毁了。据统计，光李树彪一案就涉及这个地下钱庄的20几个银行账户。

据地下钱庄的吴氏兄弟交代，这些年他们赚了3600万，用这些钱买车、买房，还投资2000万办了个有相当规模的企业。据吴明丁供述，地下钱庄主要从三方面赚钱：一是赚兑换率差，一般赚千分之一到二；二是赚带钱过关的手续费，一般赚千分之二到三；三是赚洗码费，一般赚千分之七到八。

按照这么计算，吴氏兄弟的地下钱庄这些年就非法兑换了近300亿元人民币。

2月2日，“李树彪被检察院抓起来了”的消息传进了迅达士多商店的地下室，吴明光、吴明丁兄弟俩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惊恐，冥冥中感到他们的末日已经到了。

“我是不是到外面去躲一躲？”吴明丁问三哥吴明光。

“去吧，去避避风头。今晚就走！”

2月21日，许庆生检察长接到电话，办案人员汇报说已经将吴明光控制住了，准备对地下钱庄采取行动，要求派员支援。由检察、公安干警组成的小分队于当晚8时左右赶到珠海，省检察院大要案指挥中心主任信华作了简短的部署，在珠海检方和警方的配合下，大家悄悄地潜伏到迅达士多商店的四周，两个小时过去了，一直没找到动手的机会。

“再过20分钟，商店就要关门了。实在不行就强攻。”珠海警方的一位同志对信主任说。

“再等等……”信主任两眼直盯着地下钱庄的入口处。

“告诉大家沉住气。”信主任又对身边的郴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潘支队长悄声说道。

“有人在按门铃！”侦查员李贵军兴奋地向信主任报告。

“准备行动！”信主任下达了行动命令。

此时一个赌客正准备进入地下钱庄去换钱，6名干警迅即向地下钱庄的铁门靠近，铁门一开，迅猛地扑了进去。

“不许动！警察！”地下室里的几个人，愣了一下，想要反抗。

“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身材高大的经侦支队的周大，端起微型冲锋枪，一步跃上了方桌，把枪口横着一比划，那几个人极不情愿地举起了双手。黄副局长和战友们非常熟练地把那几个人的腰带给抽掉了。

大家立即把现金、纸片和本子装进两个箱子，连同钱庄人员陈林城、吴锡裕一起带离了现场，上车后鸣响警笛分头撤离。几乎在同时，从四处开过来几辆车，分头追赶着警车。

“潘支，潘支，设法甩掉他们！”信主任向潘支喊话。

“明白，明白，你们先走，我断后。”

车队在京珠高速公路入口处会合，凯旋而归。

4月21日，在广东、广西、福建、江西东逃西窜了70天的吴明丁，爬上了庐山。他没有心思去欣赏那“一山飞峙大江边”的美景，只是应风水先生的要求到山上看了几方古墓，便匆匆下山，准备乘火车回普宁老家。吴明丁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九江火车站，一张大网已经在等待着他……

“吴明丁的抓获，是查办李树彪案件的一大突破！”省检察院卢乐云副检察长这样评价说。

不可思议：金融机构把自己当成了李树彪的提款机

李树彪案件暴露以后，社会上沸沸扬扬，一个很集中的话题是，李树彪凭什么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上亿元的公积金弄出来？

有人说，李树彪把单位当成了他的提款机。其实不然，案件的事实告诉我们，是郴州的少数银行机构，为了争夺住房公积金存款业务的代办权和增加存款数额，以增加本单位的效益，而严重违反法律和行政法规的规定，对李树彪违法发放“贷款”，把自己当成了李树彪的提款机。这些银行明知住房公积金存款不能作为他人贷款的质押担保，却同意李树彪的要求;明知李树彪的贷款是为个人进行营利性活动，甚至明知是进行非法活动，仍然帮助他贷款。在办理贷款的过程中，这些银行违反《住房公积金管理条例》、《商业银行法》、《贷款通则》等法律、法规的规定，不对借款人是否符合贷款条件、信用等级以及借款的安全性、合法性、盈利性进行调查、审查、评估，不对保证人的偿还能力、抵押物、质物的权属和价值以及实现抵押权、质权的可行性进行审查，不对贷款进行贷后跟踪等程序，且在借款申请人没有提供申贷资料时，有的信贷人员竟然套用复制原来的申贷资料，为李树彪的犯罪行为提供帮助。有的银行还同意李树彪不移交质押存单，采用开户证实书替代质押物等方式，帮助李树彪隐瞒挪用公款和贪污犯罪的事实。

在办案过程中，郴州市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就银行专业知识，向省里、市里的专业人士请教，一些专家、学者听了情况介绍以后，惊讶！疑惑！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闻所未闻”、“不可思议”、“简直是天方夜谭”。

2002年4月下旬，郴州市农行营业部找到李树彪，请他把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公积金存一部分到他们的储蓄所，李树彪提出要为他提供贷款为条件，农行营业部居然违法同意了。于是李树彪就到这家银行用单位的活期存款，办了第一笔30万元的质押贷款，而按照国务院颁布的《住房公积金管理条例》规定，住房公积金是不允许作为质押权物进行贷款的。按照《银行法》规定，质押贷款不能使用活期存款作为质押权物。

2003年8月上旬，李树彪向中国银行郴州市分行信贷部经理李某提出要贷300万，又不想让单位知道，问能不能“不下账”，也就是不从银行账上体现。李某想了想，居然让李树彪从单位弄一张定期存单来贷款，要储蓄所把当月的银行对账单推迟到钱“还”了再发。就这样，李树彪以调资为名从单位财务弄了一张320万元的定期存单，从银行弄出了320万元的公积金，当天就按吴明丁提供的账号把钱转进地下钱庄，当天李树彪就过拱北海关进了澳门赌场，当天就把钱输了个精光。

还有，工行、建行……也是如此帮他“贷款”。

此案将庭审一周

5月16日，郴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李树彪特大贪污、挪用公款案件进行公开审理。

郴州市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认定：被告人李树彪利用职务便利，44次作案，伙同他人采取虚构事实的手段，用虚假的单位名称、私刻的印章，伪造借款资料，编造根本不存在的理由，骗取公款归自己控制支配，非法占有公款5517万元；在作案过程中，被告人李树彪用置于自己控制下的公款，使用他人名义登记产权的方式，购置了331.8592万元的房产、汽车等动产和不动产，案发后，李树彪又极力隐瞒财产,企图非法占有，其非法占的有公共财物计5848.8592万元；被告人李树彪利用职务之便，用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单位存款提供抵押、质押担保获取“贷款”，或与他人串通从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获取“政策性住房资金住房委托借款”，挪用公款5952.6408万元，用于非法活动、营利性活动或归个人使用，案发时尚有2080.5万元未归还，其行为触犯了刑法，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是主犯，且犯罪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被告人吴明丁、吴明光明知李树彪利用职务便利，挪用巨额公款进行非法活动而积极提供帮助；还在国家规定的交易场所以外非法买卖港币10317万元，严重扰乱了金融市场秩序，犯罪数额特别巨大，情节严重，其行为触犯了刑法，在挪用公款共同犯罪中起次要和辅助作用，系从犯；在非法经营的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是主犯。被告人李庆容明知是李树彪犯罪所得的赃物而予以窝藏、转移，犯罪数额巨大，严重妨害了司法机关的正常工作，其行为也触犯了刑法。

在法庭辩论阶段，被告人李树彪进行了自我陈述，他的第一句话是“检察机关对我的指控都是事实”，但他否认自己的行为是挪用公款，更不是贪污公款。公诉人问他那算啥？他无言以对。

在几天的法庭调查中，对公诉人出示的书证、物证，被告人及其辩护人都没有提出异议，这些书证和物证均被法庭当庭采信。

至发稿时，庭审仍在继续。

巨贪巨赌李树彪及其同伙，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