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五”系统风险启示录
2005-04-29聂志玺
聂志玺
对于未来五年的投资风险,《新财经》接触的学者们依然多从宏观和系统上着眼,谈得最多的还是中国经济结构上的缺陷。虽然这也是“十一五”期间致力要解决的问题,但正如一位学者所言,《建议》中只是口号喊得多,采取什么措施去实现,能否实现,未可断言,企业投资的风险正来之于此。
五大挑战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部长卢中原在2005中国经济年会上表示:“‘十一五时期我们面临的挑战有五个方面。第一个挑战是资源环境压力日益加剧;第二个挑战是盲目投资和低水平扩张的体制性根源日益凸显,导致过重过热的趋势出现;第三个挑战是社会事业发展滞后的矛盾日益尖锐;第四个挑战是区域协调发展;第五个挑战,我们面临的外部经济环境的不确定和不稳定因素日益增加。”
对于社会事业发展滞后的矛盾,卢中原表示:“我个人概括为这么几个方面:第一是公共资源配置严重失衡。大家知道农村基础教育非常欠缺,所以,这就导致了我们的‘非典危机。现在农村的辍学率在提高,基础教育在农村、中西部的情况非常让人吃惊。第二是我们的社会流动在加快,社会的分层愈加明显,社会矛盾和利益集团在变得越来越复杂,但是我们的公共财富和社会流动性在增强。如果我们放开增长,我们的一系列供应马上就会捉襟见肘,那么,我们还要不要改?但是这样改肯定我们现有的制度还没有做好准备。第三我认为是劳动人口太少。我概括的是‘基数大、增长偏快、素质偏低、未富先老。尤其在2020年以前,是劳动人口增长高峰期,这是我们面临的就业压力和社会保障压力。第四个方面是城镇、乡村贫困问题日益凸显,贫富差距迅速拉大,导致社会上出现了一些不稳定的状况。”
对于区域协调发展,卢中原认为:“市场经济的要义就是要素自由流动,这样就导致区域间经济拉大。我个人认为区域发展差距在未来20年间很难缩小,能阻止它扩张的势头就不容易。我们应该把着力点放在社会上,比如一个人才不论放在东部还是西部,应该享受大体差不多的子女教育、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而不是投了什么大项目,出了多少钱。”
体制缺陷
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博士对《新财经》表示:“我想未来投资的风险首先要看中国经济会不会出现比较大的收缩,比如增长率从10%跌到8%以下。另外,过度投资能不能被消化,银行贷款一收缩,对其带来的经济波动企业家们就要谨慎。还有一个原因大家讨论得不多,现在主要的投资来源并不是贷款和外资,主要是企业的自留款。每年储蓄40%是企业存款,事实上还不止,还有大量小企业的个人存款;现在同几年前不一样,大量的投资决策都集中在企业手中;以我手头的资料,从2004年看,全部的国有控股的包括销售规模500万以上的大型企业投资2.1万亿元,银行贷款给企业的是1.2万亿元。总的来说,60%、70%的投资都是来自企业。这些企业主们现在对未来不可知的政策变化感到很困惑。如果这些企业对未来的期望出现集体的逆转,那么,投资环境就会趋冷。如果我们的宏观调控没有控制好,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还有一个风险是来自外部,世界经济出现大的滑坡,主要是来自美、日,如果日本经济恢复不力,美国也出现大的波动的话,对中国出口型企业的打击就会比较大。”
“现在体制上面临的一个缺陷在我看来还是地方政府的行为。我们都知道地方政府长期以来的任务是拉动本地GDP增长,最好的方式是通过投资为目标,这显然是导致我们投资扭曲、投资过旺,包括很多环境污染问题的根本因素,所以,我觉得这方面要进行改革。”李稻葵说,“怎么改革?在考核地方政府官员是否能够提高本地就业、促进本地GDP增长的同时,还要考察你在迄今为止给本地的老百姓带来了多少可支配收入增长?带来了多少消费增长?带来了多少零售业的增长?把这个要放到地方官员的考核指标里面去,用它相应地减少一些过分投资增长的一些恶果。”
资深风险投资家高智健也认为,这类问题不从制度上解决,中国经济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力有未逮:“《中共中央关于十一五规划的建议》提出更加强调环保和可持续发展。现在很多地方企业虽然造成环境问题,但因为它们能带来税收,而地方GDP和税收的增长直接关系到地方政府官员的乌纱帽,明知这些企业在破坏环境,也可能去保护它们,最多也就是先破坏再治理,边破坏边治理。”
结构之患
国家发改委投资研究所所长罗云毅则表示,如果说中国经济投资上有问题的话,不在总量上,而是在投资结构上:“我们这几年投资增长非常快,投资规模很大,投资率很高,但老百姓不满意的形象工程也不少,办公楼、广场、漂亮的大剧院这类东西非常多。但是就在我们这样一种投资的态势下,尽管中央一再强调可持续发展,尽管中央一再强调和谐社会,我们用于生态教育、我们用于生态保护的投资始终不足。我想当前投资结构最深刻的矛盾就在于可持续发展当中这样的投资不足。在刚才我讲到的那些领域大量超支的情况下,还有很多应该投资的有利于可持续发展的领域都没有完成。如果我们按购买力平价计算,我们的人均GDP比菲律宾高,但是我们的教育体系比菲律宾还低很多。深入到边远地区我们就可以发现,第一年的入学率很高,但是到了毕业以后可能就剩下了30%~40%。再比如现在的环保问题非常严重,一些很著名的风景城,只要一到郊区就发现环境污染非常严重。再比方说劳动安全,我们是产业大国,但同时我们的劳动权利得不到完善,为什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方面的投资跟不上。”
国家开发银行专家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王大用关心的则是产业结构:“大家对能耗过高问题已经谈得很多了。现在能源弹性系数已是改革开放初期的两倍,必须降下来。能耗过高主要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产业结构的问题。只有防止过度重型化,适当把重型化降下来才能解决。过去三年间出现了能源紧张,一小部分是因为‘十五前两三年对能源投资不足,大部分是因为这几年产业结构超重型化。改革开放前20年能源弹性系数只是0.46,去年已高达1.6,这意味着GDP每增长一个百分点,能源消费要达到1.6个百分点的增长。这种爆发式的增长绝不可能持久。”
此外,王大用认为在投资时切忌盲目跟风,集中投向一些领域:“近年的能源和收费公路就是很好的例子。这类基础设施投资者经常是外行,而我们社会服务体系也没有专业到为其提供风险判断的程度,失误率往往很高。”
增长模式之忧
高盛于11月中旬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中则认为,中国目前经济高增长模式不能持续。尽管“十一五”期间GDP增长能够保持8%~9%的年增长率。但从更远一点的中期来看,当五年后中国人均GDP超过3000美元时,目前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将会成为经济继续增长的隐忧。
在高盛看来,中国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工作远未完成,其中几个重要的议题还未触及,包括:政府在具体经济事务中作用的重新规划,国企改革和银行改革的继续推进,私有财产保护工作的深入,等等。
高盛提出警告说,现存的大型国企,大多身处行政垄断行业,例如钢铁、能源和电信,并因此盈利颇丰,但这些利润却增加了下游企业的成本压力,且对生产力的进一步提升造成障碍。
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董事总经理、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陶冬博士的视野则跨越了“十一五”,从更长远的时间跨度上着眼:“中国今后的十年,可能是前一段改革开放分配果实的十年。从增长、收入、汇率,都是收获期,同时也是转型期。中国制造业的出口非常庞大,而中国国家的规模又决定了不可能像新加坡那样无限发展制造业。肯定还有开发余地,但不是无限的。同时中国的人力、资本、原材料投入会不断受到挑战。由于人口老化,中国人口高峰会在2015~2020年间出现,资本供应随着银行业改革也不会无穷尽,原材料也不可能无限投入。如果不能找到转变增长模式的方法,追赶美国是一种奢谈。所以,在我看来,建议与其说提出了方法,不如说提出了一种思路。中国的可持续发展面临挑战,目前的模式是不可能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