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朋友一生一起走

2005-04-29严丽媛

青年作家 2005年12期
关键词:梅森塞尔

严丽媛

习惯了成都温暖潮湿气候的我,站在伦敦机场上的那一刻,竟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一样灰暗潮湿的天空,泛着寒冷的水气。只不过,这寒冷,要比成都强上好几倍。

登上去曼彻斯特的地铁,我有些茫然地靠在椅背上。从地铁站出来,已是傍晚,再坐上学院派来的大巴,注视着车窗外的陌生景象。来来往往的人,显得特别的陌生。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也掩盖不了这里的寒冷。街道边上的石板路,反射出路灯清冷的影子,商店无一例外全部关门,完全没有国内那种越夜越热闹的模式。

“冷漠的城市。”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转头,看见一张精致妆容的脸,一双明亮却带着点绝望的眼睛。我注意到,她是在机场独自坐在一旁听mp3的人,当大家都在谈论这趟旅程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睛看看远方。

“我叫舒离,或者你可以叫我sherryo”她的声音缓缓的。

“我叫莫墨。笔墨纸砚的墨。”我想了一下,“英文名就是一个单音,mo。”

用了整整一天,办完了所有的入学手续,拿到了学生宿舍的房间钥匙。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皇家北方音乐学院弦乐系的新生了。

打开宿舍307房间的时候,我看见一张刚见过的面容。那时,舒离坐在书桌前收拾她一箱子的化妆品。那一刻,我的眼睛有种失控的感觉,似乎我看见的不是真的,是假象。

她的床已经收拾好了,被子是粉蓝色的,床单是学院统一的褐色厚毯子。她看见我的时候,也是一脸的诧异,不过很快变成惊喜,微笑一下,说:“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事情,接过我手里的行李,麻利地放在地上,又从另一张书桌上拿起一套被子床单之类的放在我空空的床上。这一切就像是故意安排的那样。一起来的同学房间都在4楼,我的却在3楼,和这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女生住在一起。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她才告诉我,原来她以前就是这所学院的学生,一年前来的,后来家里有事情把她叫回去了,于是她办理了休学,但是保留学籍。

舒离比我大两个月,高中未毕业就考进了这所学院,刚读完预科考上了本科,所以她总喜欢以学姐的姿态教我这个那个的。舒离她爸爸从事药材生意,生意遍及很多地方。她礼貌而不失幽默,沉静而决不刻板,待人处事都很艺术。

舒离学的是大提琴,一人那么高的琴盒子,她每天扛着去上课。这里的环境很安静,不仅是因为学院很大人很少,还有就是英国人大都不喜欢和人搭讪。同一个班级的同学,见了面也只是礼貌地点头savhello,没有国内那么自然的喧闹,基本上留学生是以国家为单位交往的,很少有亚洲人和欧洲人走得很近。

因为我是预科生,必须第一年住在学校的宿舍,而且很多个人的事都由学校代为办理,例如汇款、取包裹什么的。然而学院宿舍管理得很严格,时不时地来检查房间,看你有没有什么违禁物品和带校外的人留宿。还有门禁,这给我们晚上希望找教室练琴带来很大的麻烦,人太多练习效果不好,等人少了时间又很晚了。舒离说,等把这学期住完,一定住外面,现在搬走的话,就白交了住宿费。

留学生活就这样在舒离低缓沉闷的大提琴和我优雅跳跃的小提琴声中展开了。

我时常想家,呆呆地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想象着这是我家里的那扇窗。打开门,就有可口的饭菜和父母的面容。每次坐在餐厅用餐叉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时,我总怀念筷子的手感,这时舒离就会说:“忍着吧,这样的猪食明年我们就不吃了。”

有一次我在教室里跟着老师Mr.clark拉琴的时候,肚子饿了,突然想起了成都的小吃串串香。那种热腾腾的空气,似乎时刻萦绕在我周围,我根本无心拉琴。老师看我这样神游一般站在他面前,似乎很生气,也不理我,径直去指导另一个同学了。我倒落得清静,干脆停下来想象着我胃里正翻腾着家乡红辣椒的香味……其实,我曾在舒离一个住在外面的同学的房子里煮过火锅,底料是他妈妈从重庆给他寄来的。我记得那个时候,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家乡的味道,大家不分东南西北,一阵猛吃猛喝,有个北京人辣得直叫唤……

英国的宿舍和国内的大学很不一样,基本上是几个房间公用一个小型厨房,可以做点简单的饭菜。卫生间是每个房间都有的,暖气也是。但是做饭意味着得买很多工具,锅碗瓢盆,叮叮当当……而且这里很多蔬菜水果根本就没有卖,在国内很便宜的在这里是天价,比如白萝卜、茄子、菠萝。有时我们去超市,一般都买快餐类的东西,牛奶、蛋糕什么的,或者用开水一冲就可以吃的燕麦,方便面是时刻准备的,这里很冷,热量消耗大,时不时地要加餐。因此,留学生在外面,那种亲切和体谅显得尤为重要,大家也都很热心,彼此帮助。

曼彻斯特是个大城市,学院坐落在城郊,有时候买个什么东西还得转乘两次地铁。舒离常说,英国就是个大农村,这话一点不假。说英国人保守,这话也对,但是说他们绅士,就不太适用了。在一些街道上,你是不能和对面走来的黑人对视的,这被他们看作是挑衅,免不了起争端,你还给他解释不清楚;去超市或者什么远点的餐馆,最好结伴而行,避开几个一起游荡的当地青少年……总结一句话:低头走路,越快越好。

来英国也快半年了。我定期给家里打电话,每次一小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要听电话,感觉自己跟个犯人似的,他们来探监,一个接一个的。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舒离也说我很坚强,其实这半年来有她在身边,我也实在没发生什么值得给家里说的重大事件。直到我病了。

那天课堂气氛很好,老师正在讲莫扎特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因为这将是这学期考试的重点曲目,所以大家听得特别认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腹部肚脐周围很疼,我以为是一般的腹痛,没有在意。等到Mr.clark讲到第三乐章的时候,我觉得腹痛转移到右下腹,并且伴随着绞痛。我意识到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忙向老师请求回宿舍。话还没讲完,就因为一阵突然的疼痛而摔在了地上,老师和同学吓坏了,忙拨打了急救电话。十几分钟后,我进了手术室。

醒来的时候看见舒离在旁边,她眼睛里满是心疼和怜爱,她缓缓地说,“急性肠梗阻,还好,及时送了医院。”

我们以为有了医疗保健卡,费用就会少很多,哪知道预科生的医疗保健卡只能等同于本科正式学生的1/4,也就是说还有3/4我自己必须掏钱!我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看清楚,否则会早点考虑到这些突发事件的。舒离却说这是意外谁也猜不到,她把她所有的存款都取出来为我垫付医疗费用,给自己只留下了必须的生活费,然后替我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赶快汇钱来。

老师每天会打个电话给舒离间问我的情况,但从没来过医院。这就是英国,自己永远比别人重要,自己的事情才是首要的事情。不过舒离说,Mr.clark能打电话来询问就很不错了,一般有这种事情发生,都是学生科的老师过问,讲师是不会理会的。

舒离每天下课后先到宿舍,拿起她晚上煲好的

鸡汤,热热就给我送来。她说同用厨房的留学生知道我生病后,主动把厨房让给她给我煲汤,有时候还帮她提前热好,等她回来拿上就可以走。这一切,很让我感动,不能想象,要是没有舒离,我该怎么办。每天吃护士送来难吃的营养餐,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冷漠的环境,冷漠的医生……住院的这悯天,每天我都盼望舒离的身影早点出现在门口,她说乖乖喝了她煲的汤,就可以快点出院。

重新回到学院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美丽,连宿舍管理员臭臭的脸,似乎也晴朗了许多。同用一个厨房的同学,虽然我们见面时还是那么轻浅地打招呼,但是我心里对他们已多了一种感激之情。

落下的课程我努力补上,并且在考试中获得满意的分数,顺利考上学院的本科。正当我以为一切都将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时,另一个意外出现了,不过这次不是我,是舒离。

那天晚上,我练完琴收拾好床铺,瞥见手机显示的时间已是9:45,心想舒离快要回来了,我先帮她热好牛奶。10点,她没有回来。10点30,我开始猜测她可能在的每一个地方,除掉不可能的之后,我穿上外套,拿上电话和钱包出去找她。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打工的餐厅里吗?可是我明明记得她说那餐厅10点打烊……

三月的曼彻斯特,还没有从寒冬里醒来,吹过的风,明显地带着冬的呼吸。我打电话给她,这次是关机的提示音!我开始着急了,舒离不是那种去哪里不打招呼的人,她去哪里都会告诉我,而且,她从不会不接我电话,除非她没听见。是的,没听见,我开始猜测什么情况下她会听不见电话铃声,或者是,听见了但是因故不能接?

打电话到宿舍里的公用电话,问接听的人:“sherry在吗?”等了一会儿,满以为她回去了,结果接电话的人说:“sheisout.”放下电话,我突然觉得这个城市是这样大,大到一个人消失了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寻找。

走到Robinsonstreet的拐角,我看见一个电话亭里,支出一个浑圆的琴盒子,那是舒离的I我跑过去,鞋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惊喜和担忧的声音,在清冷的街上格外的明显。舒离蜷坐在湿冷的地上,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是这硕大的暗褐色的琴盒子说明了它主人是谁。她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像一只受伤的动物那样。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迫切地想要带她回学校,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只有学校能给我们相对的安全。

“起来,舒离。我们回去吧。”我努力扶起她,把靠旁的琴盒背在肩上。

“莫……”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我该怎么办

“发生了什么?舒离,你起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有点着急,而且不敢乱猜想,在这个国家的留学生,什么都可能发生。她不说话,我更着急,于是用尽全力几乎是抱起她。她轻轻地靠在我肩膀上,微微颤抖。

“莫,你找了我很久了吗?”过了好一会,她像是缓过劲儿了,低低地问我,“几点了?我们怕是过了门禁了。”

“11点过了。”我头脑里根本没想过还有门禁这回事,刚才急急忙忙出来,也忘记了请假,“不过没关系,今天管理员不会来查房吧,昨天刚来过。”

舒离不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她的双手,冰凉。“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在这里读书了。”接着,她不慌不忙地告诉了我所不知道的她的家庭。

她爸爸的生意出了问题,一个很大的供货商骗取了资金然后潜逃。她妈妈在电话里说,家里实在不能帮她了,最后给她一笔钱,让她自己想办法。能继续读书就继续读,不能读了,就先打工,反正回国也是没有用。她现在没有毕业,又是学音乐的,很难找工作。

从来都衣食无忧的她,第一次面对生存的问题,自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从没想过,精明能干的爸爸,有一天也会倒在人家设计的骗局里,而且还这么惨烈。这对于坚强的舒离来说,也是残酷的,难怪她知道后,就一直失去方向感般的游离在这个城市里。

我默默地听着,觉得我们此刻,就跟街边的流浪狗那样了。抬头看天空,那是人家的天空,我们只是在这里寄宿的陌生过客,注定无法停留。我想起了自己的家,父母虽是教习音乐之人,然而也是几乎倾注所有把我送到英国,他们对我的期望,从来都隐藏得淡淡的不显露,但同时又那么让人一触即明了。

“舒离,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会一直帮助你。”我这么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安慰实在苍白无力。

我们就这样坐在艾尔克河岸的椅子上,等到东方露出曙光。我们都还算是孩子,第一次这样远离我们的父母,第一次学会什么都要独自承担,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永远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可是,面对来临的困难,除了克服它,还能做什么?

很幸运的当晚没有查房,否则我们今后办理外宿就很难了。舒离没有去上课,请了病假,她要在很短的时间内,面对她人生中最难以抉择的决定,究竟是留下还是离开?我每天放学后,就直接回宿舍,给她带来她同学的课程笔记。她按照以往的成绩,准备办理奖学金的申请,可是因为曾经休学过半年,所以奖学金很可能不能申请到。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以往出门必须仔仔细细化个精致妆容的她,如今整天素着一张脸。

我们找到了一所房子,离学校走路大约半小时,乘坐公车的话,10分钟就到了。房东太太叫梅森,和她在这里上小学的孙女尼塞尔住在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里。房租很便宜,足够抵消梅森太太冷漠的眼神。

这里还住着四个留学生,其中两个是韩国人,另两个是广东人。舒离和我搬进去的时候,她问我会不会不习惯这样的房子,我笑道:“只要没有门禁,住哪里都比学校强!”是真的,因为我习惯在晚上练琴,那样才能更容易进入状态。为此,我特意要了那间离房东最远,西北角上约9平米的房子。我们收拾好一切行李已经将近年夜了,躺在床上,我牵着舒离的手说:“以后,我们一起生活,你就不要担心了。”她看不见我的脸,自然不知道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多么认真。

舒离选择了留下来,她认为自己就这样回去,未免太窝囊,已经是19岁的人了,难道就不能活下去吗?她妈妈给她的钱还可以缴下一年的学费,至于生活费,她要自己去挣。

工作不好找,即便我们有工卡,属于合法打工,但是很多地方都要求你有工作经验的,像我们这种初来乍到打工的,老板多半不要。最后,就在我们都要灰心的时候,一个朋友介绍了一份工作给我,是超市的收银员,说好每周周一中年2点到6点,和周五中午1点至下年7点,每小时6英镑,这样一周就有60英镑的收入了。我把工作让给了舒离,我告诉她我坐惯了不喜欢站着。她是拉大提琴的,平时站惯了,所以她去更合适。

英国有规定,学期内打工每周不得超过20小时,假期才不受限制。舒离辞掉了学校附近那家餐厅的工作。这样,日子暂时平静下来了,即便梅森太太告诫我们不可以在午夜后回来,夜晚9点以后不能使用厨房,卫生间要节水节电,平常声音不可以太大

……这一切,我们都在默默忍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梅森太太的小孙女尼塞尔,是个有着蓝色眼睛和淡褐色头发的6岁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脸上,总出现让我向往的快乐。我想,这样的笑脸我曾经也有,可是在什么时候丢失了呢?无从寻找。梅森太太似乎不太愿意尼塞尔和我们有过多的交流,也许在她看来,中国留学生都是家里有钱的草包,来到她的国家就只会惹是生非,虚度光阴。可是可爱的尼塞尔偏偏喜欢我这个拉小提琴的中国女孩,而且好几次要让我教她小提琴。无奈,我除了自己的功课,还想着去打工帮助我的朋友舒离,哪里还有闲心和精力来教这个英国小孩子呢!

上天总是和我们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因为尼塞尔的一次意外,梅森太太对我和舒离另眼相看,甚至超越了一般英国人该有的矜持和刻板,而我们也因此而获得了工作的机会。

大约是我们搬过去三个月左右,那时候是八月份,英国的夏末。一天尼塞尔放学回来找奶奶要果汁,果汁是要开水;中好放凉了喝的,平常梅森太太都记着的,可就是那天忘记了,所以等到尼塞尔要喝果汁了,才想起来烧水冲果汁。尼塞尔从楼上下来,看见厨房放着她的果汁,一把拿下来。等她本能地丢掉手里的大瓶子的时候,水洒在了她的前胸和脚上

我们那时候在房间里写作业,先听见尼塞尔的惨口U。然后是梅森太太惊叫着:“mygod!”我和舒离对视了一秒钟,然后飞奔下楼,看见的情景惨不忍睹:尼塞尔细嫩的皮肤上满是水泡,并且她还在不停地尖叫;梅森太太不知所措,只是用手捂着嘴巴不停地“mygod!”韩国留学生也下来了,她们同样只知道尖叫。舒离跑过去打急救电话,我抓住尼塞尔的手不让她碰破水泡,并且叫那两个吓傻的韩国人让梅森太太冷静下来。

很快,尼塞尔胸前和脚上的水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而这时舒离竟然说999(急救电话)接线员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梅森太太此刻吓坏了,瘫软在椅子上,韩国人扶着她。我顾不了那么多,只记得离这里一个街区有家很大的诊所,是的,我看见过门上硕大红色十字的标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我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尼塞尔,冲出屋子,朝那家诊所跑去……舒离反应过来,叫梅森太太赶快跟着我们去医院,然后她也冲出了屋子。

那时大约是4点,街上的车辆和行人开始多了,很多人注意到我抱着一个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女孩飞奔着。而我的后面,跟着同样飞奔的舒离和有点跌跌撞撞的梅森太太。我一边安慰尼塞尔不要让手接触水泡,一边注意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冲进诊所大门的时候,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看到医生或者任何穿白色制服的人,但是我确定这里就是诊所!我深深吸了口气,冲着零星几个人的大厅大喊:“somebody!help!”瞬间,刚才还静静的诊所,冒出几个穿白色衣服的人,急匆匆赶过来。当我把尼塞尔交给他们的时候,身体只剩下一点力气说出“hotwater”两个单词……

所谓善有善报,因为尼塞尔的意外,我们居然得到了工作的机会!尼塞尔的爸爸在曼联足球队工作,因为时常跟着球队到处走,尼塞尔的妈妈又在威尔士工作,所以才把孩子托付给奶奶代为照顾。这件事后,尼塞尔的爸爸阿尔贝特先生为了表示感激,了解我们想要打工的意愿后,为我们提供了销售曼联球队周边产品的工作,学期假期都可以去,薪水不仅很高还免税!

因为及时送医院又没让她碰破水泡,尼塞尔的皮肤并无大碍,不会留下很严重的伤痕。为此,梅森太太着实感动,后来为我们做了一桌丰盛的英国晚餐以表感谢,对我们的态度也大大改善了。

不仅如此,当阿尔贝特先生知道尼塞尔想要学习小提琴后,竟然雇佣我这个踏进大学校门没多久,技艺又不精的学生当她的老师!我知道,这是一个父亲为了消除内心对女儿难以名状的内疚,所作的一个弥补。然而我很高兴,毕竟这样我和舒离就都有工作了。

舒离脸上时时挂着笑容了。虽然她家里的事情依然没有眉目,不过她自己能在英国独立生活下去,对她自己对她家人,多少也是种鼓励。而我呢,当我用自己挣的钱买了一张电话卡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那种激动和自豪的心情也不亚于我得到了什么比赛的冠军。我告诉妈妈,我能打工挣生活费了,现在住在外面,很安全而且可以节约一笔费用。家里人还是那么疼我,怕我累着了不让我打工,可是我耐心解释,我已经19岁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转眼第二个冬天来临,我们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成绩还考得很好。我拿到了3000英镑的奖学金,舒离虽然因为休学的缘故没有奖学金,但是这将近半年她也存够了生活费,她说接下来就是努力赚学费了。我把1500英镑给了舒离,我告诉她,因为有她的照顾和教导,我才可以这么顺利地在英国生活,否则要吃很多苦。这钱不是要送给她的,是为了今后我还能和她一起住,一起学习,将来一起回国。

留学是件苦差事。很多留学生谈恋爱是因为在这样苦闷的环境下,一个人根本过不下去,总是要找个伴儿陪着自己。陌生的城市,不太懂的语言,奇怪的食物和生活方式,我们常常迷失在这样的天空下,不知道身在哪里。但是很多一起住的留学生恋人,感情太脆弱,经不起哪怕是一个月的分离,他们容易喜欢上谁也容易忘记谁。在这样孤单寂寞的国度里,总是连自己也常常失去,还在乎什么恋人吗?我和舒离也经历过喜欢上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喜欢的过程,这不能说是爱,因为彼此能给予的情感太少太少。

到最后,很多人都发现,与其说浑浑噩噩地和一个不太喜欢的人住在一起,还不如去在乎那些值得你在乎的友情。不是有一句话吗?只有做朋友,才能一生一世相爱。我和舒离,这样偶然的遇见,没有对和错,只是时间到了。对于彼此来讲,我们比朋友更多的是一种近乎于亲情的感情,生活里,浸润了这么一个人的影子,是习惯,也是意愿。

以后,舒离拿到学位证书回国,并且在北京报考了一所成人大学的经济学,开始她的第二个学位的学习。我成绩优异,提前半年毕业,学校想让我留下来继续攻读现代作曲的硕士学位,不过我没有接受。我考取了成都一所高校的研究生,我要用自己的努力来回报为我付出的父母和亲友。

音乐,这个我从小就开始接触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的精灵,注定还是不能成为我今后人生的主题。爸爸妈妈似乎觉得我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了,他们非常尊重我的选择,也告诉我当初送我去英国,最大的目的还是想让我蜕变成一个坚强的人,而不是父母羽翼下永远的雏鸟。

有时候还是会想起小时候那些练琴的点点滴滴,为了让时间走快点,我真是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从抗拒到接受,从接受到麻木,又从麻木到最后的认同,不知不觉间,我就长大了。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就会在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若不是这样没有考取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也不会去英国,更不会遇见舒离了。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就是我的天使,如姐姐般亲切,照顾我保护我,让我在不觉间渐渐成长起来。

距离并无法阻挡我们的友谊。有时候她会在夜里打来电话,然后我在这头听着她拉起Garykarr的那曲Londonderry-air,低缓深情的音乐,却那般流光溢彩。我想,在异国他乡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我们,今后也会一起走下去,友谊也和爱情一样,可遇不可求。遇见她是我的幸运。无论今后遇见什么困难,有个朋友陪伴在你身边,总是会守到云开见月明的。

正像《朋友》那首歌里唱的那样:朋友一生一起走。

责任编辑阿慧

猜你喜欢

梅森塞尔
如果地球被我们吃掉了
浅谈点-连式ATP系统在埃塞尔比亚轻轨中的应用
迄今最大的素数被刷新了,长约2233万位
世界第一胖的逆袭
寻找梅森素数的新方法
塞尔论意向性与言语行为
方向
方向
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