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乡村

慧　玮

早春

祖母的歌谣拄着拐杖

摇摇晃晃来到了二月

二月的迎春花仍记着正月的事情

在牛脊背一样的山坡上点灯

一溜溜的灯呵越点越亮

终于烧破了冬天的衣裳

每到春天都会重复的一个愿望就是

椿树椿树你为王

你长粗来我长长

一截结满疙瘩的草绳

仿佛被冬天冻伤的手指头

把老黑牛对于春天的畅想

牵到了暖洋洋的榆树底下

牛说最好吃的是阳坡刚刚冒芽的草花花

我说最好吃的是榆树皮磨出的杂面

小伙伴们玩得最开心的一样游戏仍然是

反一匝正一匝

咕噜噜一匝

村口的石磨子见过奶奶的奶奶

一说起过去就唠叨个没完

穿着开裆裤的野小子

学会了站在磨盘上撒尿

春雨贵如油啊春水满地流

谁家的小媳妇啊坐在河边洗衣服

永远难以忘怀的一次仇恨就是

二柱子家的那头大狼狗

咬死了我刚刚喂熟的小松鼠

木犁

所谓木犁，其实是一个

古老的运算符号——

两头牛并肩走在前面

扶犁的人挥舞着半截树支走在后面

中间呢，中间就是这个

朴素得让人肃然起敬的

神秘图腾，谁也说不准

究竟是加减还是乘除

秋风一吹，田野就空旷得

如同一张厚实的大纸

让你按自己的思路，去求

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牛在前面，你在后面，木犁

刚好横在你们中间。据说这是

唯一正确的运算方式

你的爷爷沿着它

找到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沿着它

又找到了你。现在你沿着它的方向

往前面望去，但见

村庄上空炊烟缭绕

多少幸福的日子在其中闪耀

倘若，你忽发奇想

将传统的秩序打个颠倒——

你去前面拉轭，让笨手笨脚的牛

在后面扶犁，会不会

呵会不会

让时间哗哗倒流，重新看见你的

爱抽旱烟爱喝酒

脸面像锅底一样黝黑的父亲

天籁

把视觉关闭

只留下听觉，故乡

用一只黑色的装满山水的袋子

摇给我听

梦的声音

星星倦了烦了

便自作主张

将袋口

偷偷打开

那趁机四散而逃的

就是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