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过年关
2005-04-29龙其明梓桐
龙其明 梓 桐
债务
这些年来我干过几个行当,一直是个小老板。现在做培训公司,有24名员工,18个全职,6个兼职。做大老板是我的梦想,小老板是大老板的前奏,我是有信心的。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百折不挠,凡事往好处想。比如我认为我的公司尽管小,也为这个城市提供了20多个就业岗位,就这一点我就对得起国家。
这天一早到公司,处理了几件小事,正要出门去讨债,办公室主任老曹跑来对我说服装厂催款的人就要到了,刚才看见他们的车,马上就要拐进来了。两个多月前,公司员工要做冬装制服,毛料的,先付了一部分衣料费。我记不清还欠服装厂多少,老曹说6000元。
我叫老曹应付一下,我这就去盐务局,那边还差我两万八呢。然后我就从安全通道下楼了。这栋28层的商务楼有四部电梯,我的公司在11层,而我除了有急事,几乎不坐电梯,爬楼梯是很好的锻炼。我一边下楼一边想,让他们扑个空吧。可是我失算了,服装厂的人根本没有上来,却在楼梯口候着。这让我有些吃惊。来人姓肖,是那个厂长的弟弟,服装厂的二老板。他有些得意地看着我笑,还调侃我说安全通道其实并不安全。我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会从楼梯下来?他说在我的公司里有他的内线。我觉得这不可能,我的员工都是好员工,我也是好老板,肯定是我这个习惯已经众人皆知。
然后我们就谈到了那6000元钱。他说你想躲是躲不掉的。我认为不叫躲,我这个人是不会为区区小钱躲来躲去的,应该用“缓”这个字,能缓一天是一天,既是策略也是习惯。既然已被逮住了,缓不过来了,给就是了。于是我和他一同回公司。坐电梯还是爬楼梯?我说当然是爬楼梯了,不能因为区区几千块钱就改变我的生活习惯。肖怕我跑了,跟着爬,累得差点背气。看他都快翻白眼了,我就很开心。肖拿了支票,满意地笑起来,他大概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和顺利。据说这之前他们厂已经来过三拨人。
然后我就去了市盐务局。我为他们做过三期以团队精神建设为内容的体验式培训,从中层干部到普通员工,一共126人。我亲自设置培训课程,效果很不错。盐务局培训科前任科长犯了事,新来的就把最后这笔钱给卡住了。新上任的科长大概30来岁,秃头,尖鼻,目光如炬,让我没法不想到鹰。“鹰”不太明白请几个老师上上课,做些奇怪的游戏,为何价格那么高。我对他解释了整个培训理念及过程。我要让他明白,目前本市的培训市场的确存在混乱,有大量的小规模从业者,夫妻店、哥们儿店比比皆是,他们的做法是拉来客户再去找师资,惟一的优势就是价格;而我的培训每年要拿出利润的25%来进行新项目和新课程的开发,还要派人去沿海或港澳学习新项目、新标准,还要请专家来做培训师资格认证,所以我的培训公司跟那些鸡毛小店不是一个种类,就像中国有北大、清华,也有无数的野鸡大学。“鹰”说你的意思是你和北大、清华差不多?我毫不躲闪地说我在向目标靠近。最后,“鹰”说这事还要请示局领导。我知道其实他就可以拍板,因为局领导并没有换人,以前就认可了的,不过要领导签个字而已。于是我就在沙发上端正地坐下来,表示很有等待的耐心,尽管我等不起,公司好多事在等我。
我笑容可掬地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一边用余光扫着对面的“鹰”。“鹰”不停地进进出出,看来他坐不住了,后来他对我说领导那边已经通过了,但出纳和会计都不在,让我明天再来。我说好。我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是不是?人家是同家机关,态度傲慢、喜欢折腾人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们最大的优点是不会赖账。
第二天我派老曹去盐务局,无功而返。第三天我亲自登门,很快拿到支票。我把那张可爱的小纸片儿仔细夹进皮包,去给“鹰”道别。我觉得其实“鹰”长得并不难看,颇有雄性威力,笑起来时,眼睛就眯成了细线,也不乏和善。我对“鹰”说改天请他吃饭,因为我们是朋友了,请朋友吃饭,天经地义。
员工
一件顺利的事常常就会跟着不太好的事。
公司有一个培训师,在这里干了一年多了,人品好,很受学员喜爱,也很有团队意识,可突然想考稚思出国。我当然是留不住的了。真舍不得他,这让我感到沮丧。转念一想,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是尘世规律,国有单位还有跳槽的呢。想到这里我就对我的培训师说,回家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如果哪一天想回来继续跟我干,我肯定欢迎。我这一说,他眼睛都红厂。分手时,大家都有些难过。
公司还有两个员工,一个是网络管理员,一个也是培训师,一女一男,他们有了恋爱关系。本来公司纪律里有这样一条,员工之间不能谈恋爱,虽然蛮横了点,我还是坚持。这两人不但恋爱了,还联起手来在外面兼职。培训师是我花了大笔学费送到香港培训过的,这是一种背叛,尽管他一再强调用的是业余时间。这是理由吗,业余时间就可以去帮助我的竞争对手?左想右想,我还是决定留下培训师,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把那个做网管的女孩开销掉。可是这男的说要留两个都留,要走两个都走。
我突然很后悔,因为对那女孩我早就有看法,既妖且野,当初是一个熟人介绍来的,碍于面子,加之一时没有找到接替者,就搁了下来。这是个教训,以后凡事当断则断,不然夜长梦多。我以兄长加经验丰富的过来人的口吻提示培训师,女人重在品行,一个缺德的女子是男人的灾难。培训师根本不领情,还说我老旧过时。既然他要跳火坑,那就跳好了。
可气的是这缺心眼儿的傻瓜把我的忠告原原本本传达给了那女孩,女孩走时把公司的网站删掉了!我立即到派出所报了案。这时我又大意了一次,公司的技术人员也大意了,忘了修改密码。女孩得到传讯,吓慌了,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居然使用原密码再次进入公司服务器,把网站恢复了!于是,她跳起来反咬一口,诬我报假案!幸好公安局有朋友赶来救急,把她给镇回去了。吓得我一脑门的汗。
这事刚完,培训师的辞职信就交上来了。他手里还有个项目没收尾,我说走可以,做完了走。那怎么也得拖到三四月份,他不愿意。我对他彻底死心,那好,年终奖不给了!这年轻人平时挺温顺的,要走了却从羊变成了狮子,说虽然旧历年没到,但他已经干满一个财年,我无论如何没有理由扣他几千元的年终奖,就算没满一年,也该按月折算给他……他和那女孩天天到公司找我闹,闹得我烦不胜烦。
情人
别人过年欢大喜地,我却高兴不起来。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培训师,还差点惹笔官司,让我感到十分疲惫。每当心情黯然时我会自然想到小桐,我的红颜知己。小桐正在读研究生,专业是英美文学。去年公司业务需要翻译,她来应聘,就这样认识的。小桐不是很漂亮,但有味道,淑女型知识分子,我特别欣赏她波澜不兴的天然性情,事事看得透,却不轻易点破,这种智慧闪着宽容、母性的光芒,让我着迷。尤其是她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念小学时就考过了六级,差点走了音乐这条道。我给她租了一套小户型住着,也算金屋藏娇。
小桐的学校已经放假了,我去时,她正打点行装准备回家。她说她会在正月初七或初八回来,然后和我一起去一个温暖安静的地方呆上三天,就三天。她对我竖起三根纤指,满含期待。人家把青春都献给了我,这点小小的要求,怎么能拒绝?我立即答应下来,突然又想起家里太太的行程好像也安排在这几天。
记得那天太太对我讲,说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要求,过了年要我陪她和女儿去国外旅游,还要带上她的父母。至于我的父母呢,她没有考虑。太太幼时,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惟她是女孩,很是骄纵,结婚后与我父母关系一直不好。天下媳妇与公婆多有矛盾,我不能要求我的太太出类拔萃,于是也就想通了。虽然太太不是个好媳妇,却是好妻子好母亲。家对于我而言就是个歇脚的地方,她从未有过多的抱怨,饶有兴趣地打理家务,今天做一样好吃的,明天换一幅新窗帘,后天买一件小家具,天地很小,然而自得其乐,用古人说的“宜室宜家”来形容她,一点都不过分。很多女人嗜好抛头露面,她如此安分已经非常难得,我理应陪她到她想去的地方遛遛,也算对家庭生活的年终总结。我爱太太,也爱小桐,如果说小桐让我享受形而上的飘逸之美,太太则给我形而下的踏实安慰。男人,就是有点儿贪。我有什么办法?
现在,两个女人的安排撞车了!不过,没关系,我转念一想,到时再调整,先把年过好,让方方面面都欢欢喜喜。
衣食父母
逢年过节,寺庙里的香火就旺了,我也开始拜谢各路“神仙菩萨”了。
有一个大客户,大北桥饮食文化公司,一年前从县城杀进主城,已开了三家分店。老板姓周,土冒土冒的,也有爽快的一面,他认识了理解了的东西会立刻拍板。当然,如果他不认同,农民的一根筋也让你没有任何办法。我请朋友搭桥请他喝过茶,但没有说正事,只是听他讲自己的发家史。这家伙十分健谈,荤的素的都来,整个嘴就一粪缸。可这粪缸却是特级厨师出身,做事做人似乎自有一套,气运也不错。我要说服他。虽然餐饮业员工培训的收费较低,但课程相对简单,培训时间短,成本相对要小,而且人多,社会影响也大,收益肯定不错。
这天我带了一整套资料去见他,包括事先我对他的员工作的实地考察。最让周老板动心的是这样一组资料,我曾给市电信局几个主要营业厅的服务人员甚至包括保安做过几期培训,培训之前,我用DV偷拍下了那些营业员的坐姿、站姿、走姿以及表情、用语等,然后将经过标准培训后的状况与其进行对照,并刻录成光盘,还真显效果。周老板看得津津有味,不停地要求我回放,看来这个人不喜欢理论阐述,形象化的对照更容易让他动心。他要求我提供一个培训方案。
这时有一件事让我很费思量。我想把公司挂到市里一所成人大学名下,一直在攻该校校长的关。最近校长口气终于有所松动,我也就趁着年节加大了力度。
把名挂到大学名下,原因很简单,学校是工商税务不管的地方。我有一个朋友办了一个技工培训学校,就是挂在一所成人大学名下,用那里的校舍,然后自己在外面聘请教师,找实习场地,自己进行日常管理,那所大学除了收取一定费用外,不作任何干涉。其实就是一皮包学校。接到校长的电话,我不禁欢呼雀跃,立即吩咐下面采购礼品,除了校长本人,其他的领导也得备上一份,还有有过交道的部门、单位、公司,多多少少都要准备一点……
我开着面包车,副驾座坐着老曹,后座堆满礼物,向着那所大学奔驰。路上,接到大北桥周老板的电话,他以一个农民汉子的简单干脆告诉我,他决定了,春节一忙完,他就准备对员工来一个彻底的改头换面的培训。我对着电话,满心感激,这些人,不管年龄大小,是男是女,文化层次,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呀。关上电话我对老曹说,这笔生意做成了,上半年的基本口粮就落实了。
满街张灯结彩。年,越来越近了。红灯的时候,我放进一张蔡琴的碟子,我喜欢蔡琴,她的嗓音温柔安静,就像妈妈的手在搓揉我的胸怀。想想自己在这一年里过得还算不错,尽管忙得披星戴月,总归还是赚多赔少,还有那么多人需要我、在乎我,比如公司员工,比如家人,比如小桐,这就是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