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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被抛在了岸上

2005-04-29

青年作家 2005年5期
关键词:歌舞团小可星子

宋 渭

本来,小可对聊天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她以前也上网,只不过是像鱼一样在各网站乱钻,钻进去了,就以过客身份在那儿哗哗地游几下,有兴趣了,就抓一个对象胡聊海扯,想怎样说就怎样说。有时也同时捞了三四个人,对付一阵,反正是一笑而过嘛!

后来,她碰到了一个朋友。

那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她和单位同事去A市,联系市歌舞团来县里演出。小可在C县影剧院工作。现在的影剧院都是惨淡经营,全国上下一个样。小城市更是惨没了,无人进电影院的,也就是说没有能吸引大众目光的电影了。全国人民都在家里守着一部电视机。做电影的人还红不过做电视的,放电影的人就更没饭吃了。他们剧院只有另辟蹊径,向歌舞演出方面发展。小可就承担了联系业务这个光荣的任务。

其实,现在的歌舞团都是拼装的,几个爱好者——当然不一定要爱好歌舞,爱好赚钱就行——他们在一起一捣鼓,去旧货市场置办点二手货音响什么的,再招收几个姣美的小姐,这样,一个歌舞团就算凑齐了。有的还打着某某大歌星的旗号,像模像样地到全国各地去巡回。

这天晚上,小可与市歌舞团副团长寒星一联系,寒星当即哈哈笑着答复,行啊,我保证我们团的演艺是一流的,保证把你们的腰包塞得满满的。笑了一阵,就提议说,这样吧,我们晚上去什么地方娱乐娱乐?所谓娱乐娱乐,也就是去打打麻将之类。

小可从前与寒星有过一些交往,知道他是个很有情趣的人,能唱歌,会跳舞,善写诗,还精通各类牌艺。小可认识他是多年前的事,可是以前交往得并不太深。小可说,好吧,晚上就到我住的地方来吧。她和同事小清在一块,住在一个中档宾馆里。小清是一个小女孩,是院长老吴的女儿。

晚上,寒星带过来一个同伴,四个人就凑到一桌上,东南西北各据一方,牌就哗啦哗啦地响起来,笑声也嘻嘻哈哈地乱撞。

牌打到一半,大概是晚上十点多,寒星说肚子饿了,散了吧,去吃点夜宵。

小可这晚手气特背,打到寒星说要散时才和了三把牌。寒星笑着说,小可你这手怎么了,摸了烂鱼还是捞了臭虾?再打下去你要脱衣服了。然后就一连声说,散了吧,我请客。

于是大家来到一个夜宵店里,边吃边聊起来。

寒星说,小可你平时上网吗?小可歪着头看了他一眼问,你呢?

寒星说,上啊,怎么不上?我天天上。小可说,我不怎么上。寒星又说,你有没有线号?小可说,没有,我要那东西做什么?寒星大笑着说,是没有葡萄就说葡萄酸吧!小可瞪着眼睛,有点生气的样子:什么?葡萄是甜的吗?我说葡萄是苦的,太苦了。寒星又哈哈哈地笑。大家都笑了,笑得很多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们。

小可回家就申请了一个号码,其实那很简单,三下二下就弄好了。那时,她为自己取了个网名,叫苦葡萄。她为这个名字得意了老半天。

苦葡萄,多好!寒星肯定一看就知道是我的。同时她又将寒冷星子加入到自己的好友列表中。寒冷星子就是寒星。

当天晚上,他们开始聊天。要说的话好像很多,又好像没有,只好瞎聊。

苦葡萄:你今年多大了?

寒冷星子:35。你呢?

苦葡萄:108。

寒冷星子:别开玩笑,说正经的。

苦葡萄:你猜。

寒冷星子:35吧?

苦葡萄:去你的,我有那么老吗?

寒冷星子:那就是25了。

苦葡萄:天啊,你把我说得太年轻了。

寒冷星子:你到底多大?

苦葡萄:年龄很重要吗?……

他们在网上聊了二次,就把歌舞团来院演出的事敲定了,时间确定在6月21日。寒星说他们团正在N城演出,要到6月19日才回家。小可说,你们团真有那么忙吗?寒星说,忙啊,一年演出日达300天,你说忙不忙?小可说,那这次你怎么没随团出去?寒星说,我哪能每场演出都去,那还让不让人活?我们哥儿几个轮班跟团。小可又说,那下次到我们这儿,你一定要来啊。寒星说,一定,一定,到你那儿我能不去吗?

后来,他们还将业绩作了进一步拓展,即寒星又利用职务之便,为她们院另联系了两个歌舞团,并初步定好了时间。寒星还说了,从此以后,保证她们院天天有演出,夜夜有钱赚。关于这一点,寒星倒是没有说大话。因为目前中国所有歌舞团之间,几乎是一气贯通的,现在通讯如此发达,大有一呼百应的趋势。小可觉得,认识寒星,然后上线,确实不是一件坏事。

6月21日,寒星亲自率团来到C县。这个团阵容不小,叫叫嚷嚷的,一家伙来了二十几人。

晚上,他们的鼓声开始震天动地地响,演员们就在鼓声中嘶叫摇晃。

寒星说,你看,有大半场的观众,已经很不错了。他和小可坐在最后座上,边看演出边谈论着。

台上,一个女孩半露着白嫩的肩背,正在柔柔地唱: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一群女孩在她身后,蛇一般地舞动。

五色的灯光在舞台上刷刷地划拉闪烁,一会儿将人笼罩在温暖的红绸中,一会儿又将人拉到绿色的草地,一会儿又将人推进蓝色的海洋。

寒星说,这女孩是我们的团花,不错吧。小可认真地盯着台上看了一会,说,可能吧。寒星看了看台上,又转眼看着小可,小声说,当然,还是成熟女人有风韵啊,比如你。小可不看寒星,她装作没有听见,心里暗笑,现在的男人一个个都那么回事。

寒星见小可没吱声,说,我们能出去走走吗?我想看看你们县的夜景。

小可当然不能拒绝他,抛开业务上级不说,他也是自己的客人。

走在大街上,灿烂的街灯,肆意地将俩人的影子拉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拉长。

不时地碰到熟人,一路上,小可基本上是忙着与熟人寒暄,寒星只是很绅士地踱着步,没有多余的言语。那些熟人及半生不熟的人走过去后,全都又回过头来,对他俩投以暧昧的目光,有惊奇的,有探寻的,有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小可的后脑勺上犹如长了第三只眼,她对身后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在没有熟人的那会儿,她无奈地摇着头,感叹了一声,小地方的人呐,就是这样子,少见多怪的。

寒星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他们于是来到了一家歌厅。这座城市,地方不大,可歌厅及洗发屋洗脚屋按摩房之类差不多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高档、中档、低档的都有,你想要什么档次的就有什么档次的。高档的歌厅每晚可消费近千元,中档的有二三百元也就差不离儿了。他们到的是一个中档偏低的歌厅,坐下来就立马来了两杯茶,外加四小碟茶点。这是一个小包间,里面有一台彩电,一台点歌用的电脑,几只长长短短的沙发,一个四方茶几。

房门一关,就是俩人的天地了。服务小姐也不会随便打扰里面的。

唱了几首歌,互相欣赏一番,然后就都不想再唱了。寒星本来是很能唱的,而且情歌唱得特别拿手。但由于这里没有掌声,所以,他哥呀妹呀地唱着唱着就觉得没啥意思了。

寒星沉默一会儿,就说,可可,你坐过来一点行吗?干嘛老离我那么远,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小可就坐过去一点儿。寒星伸了个懒腰,突然将身子躺倒在沙发上,顺势将头搁在了小可的大腿上,小可想动也动不了。

她就那么尴尬着。

寒星伸出手来,一会儿搔搔头发,一会儿又拍拍她的大腿,说,你真让人动心。小可没有说话,只吃吃地笑。她希望他快点坐好,又希望他能一直这样躺着,她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他们就这样,一个躺着,另一个坐着,还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可说,时间不早了。寒星就起身了,说,噢,我们回去吧,演出想必已经结束了。

临出门时,他拥抱了小可一下。小可的内心有一层细浪轻轻地翻过。

过了几个晚上,寒星往她手机上发了一条信息:当我们还有梦,分手盼重逢。

对着这条信息,小可心里轻微地跳动了一下。接着她就发愣,愣着愣着,就忍不住拨去了一个电话,劈头就说,寒星你什么意思?寒星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这女人说的是哪个方面的意思。小可说,你的手机留言是什么意思?寒星又嘿嘿地笑,这回不是哈哈哈,而是嘿嘿嘿,好像挺温柔的,还挺不好意思的,他说,这就是说我们的友谊应该长存,没别的意思。

小可“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小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样一个电话。

可是,从此以后,奇怪的事就发生了。小可每晚上线,寒星却不怎么出现了,有时现身了,也不主动来答理她。

小可觉得有些费解。她就主动去答理他。

苦葡萄:你好。

过了很久,寒冷星子才甩过来一个字:好。

苦葡萄:你怎么啦?在忙啥?

又过了好久,寒冷星子终于像春蚕吐丝一样吐出两个字:写诗。

苦葡萄:哦,成诗人了?能给我欣赏一下吗?

苦葡萄又等着,等了半天,也没有回音。她去看一下列表,一个灰白的人影,一动不动呆在那儿。原来人早已下线了。小可气坏了。哪能这样,要走,也不打声招呼?

好一会,她的心还在乱蹦着,蹦得一点规律也没有。她喝下一口水,冰冷的。又喝了一口,不觉把杯里的水喝光了。之后,她呆在那里,不动,有好友或陌生人来找她,喊了一大堆你好你好,她一概不理。后来她烦了,左手重重地敲了一下键盘,右手啪啪啪啪一阵乱击,电脑就黑脸了。

小可情绪坏透了,上班时一直拉着脸,对小清也不理不睬的。

小清看着她,笑了一阵,说,姐你一定有心事?小可抬头,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能有什么心事。小清走近她,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小可伸手推她,去去,这样看我干什么?小清似笑非笑,说,我明白了。小可直起身来,警惕地张着眼,说,你明白什么了?

你与杨哥打架了。小清说着,又去翻她的衣服,边笑道,我看看你受伤了没有?

小可真打了她一下,说,别闹,没看我正烦着吗?

小清这回认真了,她关心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可叹了一声说,事倒不是什么大事,我被别人骗了。

小清说,谁?谁敢骗你。

小可说,一个无聊的网虫。

小清这回又开始格格笑了,笑声脆脆的,好像一只青花瓷碎在地上。她说,网上的人你能信吗?都是虚假加无聊。

小可说,这网上的事我真不懂,你给我说说。

好啊,你得先说说你的受骗史,我才好教你几招。

小可只好把那点可怜的小秘密告诉了吴清。

小清嘻嘻地笑,笑了一阵,才说,姐,你不怕我把这事说给杨哥听啊?

小可被她笑烦了,没好气地说,你去说,现在说去呀。

小清不笑了,说,无聊的网虫喜欢上你了。

胡说,喜欢上我,那为什么老不理我?

可能是在试你哩。这样吧,你要是十天不理他,我保证他会理你的。

后来,网上再出现寒冷星子的时候,她就忍耐着不去理睬。可是大多数的情况是,她自己实在忍不住了,又会主动去找他。有的时候能聊上几句,有的时候她把消息发过去,对方竟不予理睬,一直保持缄默。

总之每次上线,都是自寻烦恼,自讨失落和伤感。小可觉得,上一次线,一柄无形的利剑就必定会刺得自己体无完肤,而体内的细胞也必定会大批大批的阵亡。可怜的无辜的细胞!

小可一生气,就好多天不再上线。她决定让那个号码长出霉来。

有一天,小可在家里,电话响起来了,她一看号码,心里一阵猛跳,是寒星的。

寒星说,好久不见啊。你最近忙些什么?小可幽幽地说,我能忙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你呢?

寒星噢啊噢啊地说,忙啊,我随团去了广州,昨天才回来的。小可心想,谁知道是真是假。嘴上却说,有什么事吗?

寒星哈哈地说,当然有啊,上次与你们剧院联系的团,深圳的,三天后就到你们那儿去演出。小可高兴起来,说,好啊好啊。我们等着。谢谢你了。小可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一挂电话,她就后悔了,其实她还有好多话要问问他呢。比如上线的时候,为什么老是不回应?比如下线的时候,为什么从来不招呼一声?比如自从上次在手机上留了信息后,为什么又换了一副面孔?比如自己不主动与他电话联系的时候,为什么也不主动来电话……

小可一阵冲动,想回拨一个电话。她按了一串号码,本来她是从来不会用心去记某人电话的,可这个号码竟像是从她心里流出来的一样。这串号码一声不响,就那样停留在一片蓝莹莹的亮光中,然后又忽然在她的审视中隐去了,手机屏上显示时间到了。她又一次按了这串数字,可她就是迟迟地没有按下拨号键,她在一次次地犹豫着,最终她还是放弃了,犹如一个饿汉放弃一块烫年糕,那么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她叹了一口气。

两天后,寒星又来电话,说,我明天去你那儿,跟深圳来的歌舞团同去,欢迎我吗?小可心中好像盛下了一片阳光,话里都带着笑,说,当然欢迎,欢迎你来啊。

可是,第二天来了两大车深圳歌舞团的人,惟独不见寒星的踪影。

这回小可毫不犹豫地拨了那个电话,说,寒星,你怎么不来了?你骗我啊?寒星说,不好意思,我临时有急事,实在是走不开啊。我下次一定来。

小可握着电话,“哦”了一声。手有点抖抖的。过了好一会,她才说,你不来,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

寒星又嘿嘿地笑,说,我的手机没电了,刚换电池啊。

小可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他骗了。

小可许多日子没有上线了,那个号码一直隐在电脑的某个角落里,也许已经长出了霉。这天,小可将它翻出来,心里说,该让它见见阳光了。

一看,寒星正鲜亮地立在那儿,一脸笑意。小可心中猛然一震。

小可心想,这回我可不会放过你了。不管你理不理我,今天我非得与你说说话,哪怕是自言自语呢。这样想着,小可就开始说了。

苦葡萄:好久不见,好吗?

……

苦葡萄:你怎么不回话?

……

苦葡萄:你在吗?

寒冷星子:在。

小可心里一喜,千呼万唤总算是把他唤出来了。

苦葡萄:你最近忙些什么?

……

苦葡萄:你怎么啦?不理人了?

苦葡萄:给我点时间好吗?

……

就这一番对话——不如叫独白吧,足足花去了半小时。最后,小可几近是哀求了,可是对方还是毫无反应。

小可击出列表一看,已经人去楼空——有影无踪了。

小可又呆愣了半个晚上,仅仅是为了舔舐自己的伤口而已。等她舔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的心中忽然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她立即动手了,一秒钟也不想耽搁。就这样,她重新申请一个线号——

用户号码:880816781

昵称:冰岛鲛人

年龄:永远不死

性别:女

城市:魅力魔海

小可注册完这个线号,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凄冷的笑。

她是用“精确查找”的方式进行的,先输入了寒冷星子的号码,向他发出加入请求,寒冷星子这回立刻回复了,他要求验证身份,只一会儿,寒冷星子就如一只飞鸟,扑喇喇飞入了鲛人的好友之网。

这就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了,刚才明明是下线了,怎么这会儿却又在呢?她带着惊疑迅速以旧号上线,一看,还是影同虚设。

问题无疑是出在好友设定中,这是肯定的了。他设定了对自己隐身。好啊,好你个寒冷星子!小可内心涌过来一阵巨大的悲哀,悲哀如茫茫的大雾,没头没脑地将自己淹没。又生长出一股愤怒,愤怒如冰山下的岩浆,在血管中猛烈地奔流。

她静了好一会儿,开始镇定下来。镇定下来了的小可,开始用冰岛鲛人的身份与寒冷星子对话。

冰岛鲛人:朋友,认识你很高兴。

寒冷星子:如果你高兴,我没理由不高兴啊?

小可心里说,你当然高兴!可我在哭呢。

冰岛鲛人:你家住何方?能否告之。

小可又在心里说,这回我可要装得文气一点儿。

寒冷星子:当然。我住长江头,你可住长江尾?

冰岛鲛人:我住冰岛魔海,寒冷又偏僻。

寒冷星子:可惜不能与你同饮一江水。

冰岛鲛人:天涯冰水通,人心隔人心。

寒冷星子:佳人遥又远,能否近眼前?

小可在心里哼了一声,说,真是个风流才子。

冰岛鲛人:说远也是近,网上递真情。

小可不知自己怎么了,胡敲乱打就敲出了这些句子,还得到了这个人的极力赞赏。

寒冷星子:文采飞扬显才情,可惜不能睹芳容。

她忽然就不想再聊下去了。

冰岛鲛人:对不起,我有事,下了!再见。

寒冷星子:不再说会吗?毕竟算是说得来的。

冰岛鲛人:明天吧。

寒冷星子:我每天中午都在办公室,明天打开视频,我等你。

小可愤愤然了,才聊几句,就恋恋不舍了。你他妈的什么东西?小可从来是口吐芬芳,今天却不自觉地说了这么一句脏话。

第二天,小可再没有去上线,以后好多的日子,她不想再去动弹那个该死的号码了。新旧两个号码,无论是苦葡萄甜葡萄还是冰岛鲛人南极企鹅,统统的滚一边去吧,你们!

小可的影剧院里,生意可算是红红火火起来了。寒星那家伙说得不赖,正所谓是夜夜有演出,日日有钱赚。自从上次深圳来团后,她们的好运也开始到了。之后,广州的、福州的、泉州的、兰州的,都来了,还有新疆的、哈尔滨的,总之,天边地边的都往这儿奔。别看一个小小县城,还是蛮有吸引力的。而且这些团再不要小可去联系,他们会主动来电致意,诚心诚意地寻求合作。

面对如此众多的歌舞团,小可也不免有时犯困。中国是怎么了?哪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的歌舞团呢?这个歌舞升平的世界,各种媒体整天是歌歌歌的满天飞,歌在不断引导着人们崇尚文艺,这是不错的。可是,所有的歌舞团都是送艺术送精神送关爱吗?胡话!人家东方歌舞团是什么?心连心是什么?同一首歌是什么?那才是送精神送关爱送享受。那是名角歌星的舞台,你这个小县城能配吗?这是什么?整个是送噪音送疯狂送垃圾。就是这样子的。这些歌舞团的档次低下,真能以歌声生存下来?一边去吧,基本上是用小美人的美腿来吸引人的,必要的时候,还会脱成三点式。你去看外面大幅的美女歌星广告,那身段像什么?一条条美人鱼,仿佛在海中、空中跳跃飞腾。

然而,这个小城里的人们并不反对他们,人们似乎心甘情愿地接受噪音接受疯狂接受垃圾。既然如此,小可她们自然没有理由将这些歌舞团拒之门外。人活在世上,总不能对钱过不去,是吧?

每天,歌舞团的宣传车,会带上满满一车子诱饵,四处去钓钓鱼。车的四围绑着大幅的广告图片,高音喇叭里传送出诱鱼上钩的广告语,还有悠扬的或激昂的音乐。这辆车沿着街道一圈又一圈地转,有时还会转出城去,到乡间去玩一玩。这样,晚上就会拥来更多的人。

一次,院里来了个怪团。这个团事前来了一个电话,声称自己是全国乃至世界唯一一家特殊奇才歌舞团,他们团的名字叫“侏儒才艺团”。小可一听,挺感兴趣的,于是很快便谈妥了。

这个团的到来,果然引起了倾城轰动。十几个二三尺长的小矮人,个个长得鳌三鳖四丑模怪样的,一下子就吸引了爱看新鲜的小城人。侏儒们白天肩扛着旗帜,列着队在街上游行,一边走还一边对路人扮着怪脸,围观的人就跟在队伍后边,一路走一路咧着嘴拼命地乐。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演出分外火爆。所演的节目有歌有舞,有相声有小品,有气功有杂耍,可是不论什么节目,都是以搞笑为主。小城人的笑容就每天挂在脸上,挥之不去,走到哪里,哪里都在谈论着侏儒侏儒侏儒。

这些天,小可心情也不错,她坐在办公桌前,一高兴就忘记了自己与寒星之间的网怨,就忍不住拨通了寒星的电话,她说,寒星你好啊。接着就把自己这边的最新消息告诉了他。寒星一听完汇报就说,知道知道,他们已经在我们这儿演过了,你们那儿还是我给介绍的呢。小可说,是吗?可我听说他们手里有全国各地的电话号码啊!寒星说,那当然,号码是有啊,可他们也不见得每个地方都到,是吧?

小可没做声。寒星说,哈哈,小可,你不谢谢我吗?小可说,怎么谢呢?寒星说,你请我客啊。小可说,行啊,你来了我还能不请你吗?寒星又笑,说,那我明天就来啦!小可不说话,一声不吭,她心里想,你说得好听,我不能再被你骗了。寒星说,喂喂,你听到没有,你怎么了?这时,小可不再说话了,将他晾在那儿。寒星在等小可回答的那会儿,她就是不吭声,隐隐有些报复的意思。她听到自己急促的气息声在话筒里嗡嗡地撞击,很有立体感的声音,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意。

第二天,小可在办公室里,有人叫道,小可,外面有人找。小可走出来,一看,寒星笑盈盈地站在那儿。小可有点吃惊地看着他说,你怎么来了?寒星说,不欢迎么?小可言不由衷地说,欢迎,当然欢迎啊!

他们在一起吃中餐。小可顺便请了“侏儒才艺团”的几个代表性人物,满满一桌人,气氛热烈。席上,小可开始喝白酒,喝了满满一大杯。寒星也喝。酒兴渐渐浓起来。小可又喝啤酒,一杯一杯地喝。寒星也跟着猛喝。哈哈大笑一阵,又猛喝一阵,两人都有了七分醉。

有了七分醉意,小可就哭了。寒星说,小可你怎么啦?小可把脸埋在胳膊弯里,一直哭,很悲痛的嘤嘤声,让在场的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大家都说,小可喝多了,快让她去休息吧。

寒星不知道她家住哪儿,只好在酒店里开了一个房间。其他人都走了,他们得去准备晚上的演出,这个团还要在C县连续演出三场。

小可躺在床上,寒星坐在椅子上。小可这时不哭了,她睡着了。

寒星看着睡着了的小可,心里涌起一阵波澜。他伸出手去,想摸小可的脸。酒后的小可,脸红得像晚霞一样灿烂。细细的两弯修眉,一粒小小的黑痣,巧妙地点缀在左眉角上,鲜红的嘴唇微微地嘟起。一颗新鲜的红草莓,就这么摆在他的面前,一种吃草莓的欲望瞬间窜起来,爬遍了寒星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但他伸出的手却长久地停在空中,最终没有落在小可的脸上。手落下来时,顺势拍在自己脸上。寒星说,我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然后,他就那么坐着,看她。

在天快要黑的时候,小可才从沉睡中醒过来。她看见寒星坐在椅子上,呼呼地睡。呼噜声像鼓声一样,非常有节奏地响,把个小房间震得摇摇欲坠。

小可的酒劲是过去了,人却出奇地颓。

她坐起来,轻轻地下了床,轻轻地走出门,轻轻地将门合上。

她回家去。然后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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