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你叫阿姨的那个女人是你亲妈

阿　成　马啸东

他们结婚六年，却一直没有孩子，她和丈夫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可甜蜜的日子没能经营长久，他们吵着离婚时，争的不是财产，而是养子的抚养权。在法院判决后，没料，前夫戏剧般地与孩子的生母杨秋燕邂逅并走进了洞房，由此引发了一场养母与生母的法庭决斗。2005年春节前夕，这起一波三折的案件划上了一个句号。

收养孩子，园了她甜蜜的母亲梦

1996年春天，四川都江堰市青年夫妇董玉吉和施笃玉进入婚后的第六个年头。六年来，夫妻二人相互体贴，恩恩爱爱，却一直没能生儿育女。

“我们抱养一个孩子吧。”施笃玉对丈夫悄悄说出了自己十分渴望做母亲的心愿。于是夫妻俩托人四处打听，不久他们了解到一个叫孟吉强的20岁的小伙子，正好有个刚刚满月的儿子急着送人，这让施笃玉喜出望外。

原来，孟吉强和女友杨秋燕未婚生子，这对恋人难以承受社会舆论的压力，再加上经济上捉襟见肘，孟吉强便萌生了将孩子送人的想法。

施笃玉抱起这个身世可怜的娃儿，充满了同情与怜爱。于是，夫妻俩当天与孟吉强签订了一份协议，随后又到民政部门办理了收养手续，并给孩子取名董政。

施笃玉一夜之间成为母亲，每天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在给小家庭增添了天伦之乐的同时，母亲的责任也给施笃玉增加了沉甸甸的负担。

说来也怪，小董政似乎与施笃玉有着天生的母子缘分。小家伙只认施笃玉一个人，其他人一抱他就哭。施笃玉只好一天到晚将他抱在怀里，孩子睡着后一旦轻轻放下，小董政便惊醒后哭闹，施笃玉只好唱着童谣哄他。由于经常深夜一、两点才能入眠，久而久之，施笃玉的“生物钟”便颠倒过来。

“我想让孩子吃自己的奶长大。”施笃玉悄悄对丈夫说：“听医生说母乳有利于孩子健康成长，这样我也会感到更加幸福。”于是，未曾生育的施笃玉便向人咨询“偏方”，买回才鱼、木瓜炖猪脚、桂圆肉等大量催乳补品，但始终催不下奶水。小董政每天含着妈妈的奶头如饥似渴地吸食却没有乳汁，只能用牙床使劲地磨咬，又痒又痛的施笃玉只能忍痛迁就，乳头常被磨咬得发红。

为了解决孩子的“口粮”问题，施笃玉每天的工作便是抱着孩子走街串户，向熟悉的或陌生的哺乳妇女乞讨，甜言蜜语为小董政“化缘”施舍一些奶水。她最常去的地方是集贸市场与医院等人群密集的场所，见到哺乳的妇女便上前搭讪：“大姐，我娃儿缺奶吃，请行个方便，等孩子会讲话了让他认你做干妈。”

儿子的“口粮”成了施笃玉燃眉之急的头等大事。经济并不宽裕的施笃玉和丈夫节衣缩食，抠下钱给小董政买回整箱整箱的进口奶粉。在施笃玉夫妇的精心呵护下，小董政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润，一天天地健康成长。就在这时，一位陌生少女哭哭啼啼找上门，打破了生活的平静。

“大姐，让我看看孩子一眼吧。”收养小董政三个月后的一天中午，一位神情憔悴的陌生女孩敲开了施笃玉的家门。施笃玉一脸迷惑，通过交谈才弄清来者的身份：她是小董政的亲生母亲杨秋燕！

原来，当初孟吉强将孩子送人时没有征求女友的意见。杨秋燕发现孩子不翼而飞后，与孟吉强大吵大闹“还我儿子”。尽管与男友分手后的杨秋燕努力想去忘掉那段伤心的情感经历，但孩子可爱的脸蛋经常浮现在她脑海里，对儿子的思念折磨得她寝食难安。她再三追问孟吉强，这才知道日夜牵挂的孩子已经送给了几十公里之外的施笃玉家。几经打听，她找到董家要求见孩子一面。

“不行！”面对孩子的生母突然上门认亲，施笃玉将杨秋燕挡在门外：“小董政已经成为我的孩子，与你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无论杨秋燕怎么哀求，施笃玉寸步不让。

“我只想看我孩子一眼，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杨秋燕只要求每月看一次孩子，施笃玉一直拒绝着，没让步。当看到杨秋燕失魂落魂离去的背影，施笃玉鼻子一酸，双眼潮湿了。

“我要告你们！”打发走孩子生母后，施笃玉接到杨秋燕的一封信：“如果你再不讲人情，我将考虑通过法律手段夺回我的儿子。”

原来，思子心切的杨秋燕回家后，只要翻开儿子满月时的照片，她就会以泪洗面。一天，当她翻开《收养法》时，突然眼前一亮：根据我国法律规定，孩子送人必须由父母共同送养。男友私下里转让孩子的行为属于不合法，侵犯了母亲杨秋燕的权利。

惊闻生母要通过法律夺回孩子，养母施笃玉大惊失色！施笃玉心里很焦急，但她不想让丈夫担心，便对丈夫隐瞒了这一切，她偷偷找到杨秋燕说：“妹子，我这样做都是为孩子着想，并不是我绝情啊。如果让你与孩子相认，对孩子的成长非常不利。因为当孩子长大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无接受这个事实，周围的人也会对他的生世冷眼相看。

或许施笃玉的一番真挚的话语深深打动了杨秋燕。此后，这位未婚妈妈没有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施笃玉也对小董政更加疼爱了。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富足的生活和教育环境，施笃玉和丈夫商量开办一家餐馆，赚钱将孩子抚养教育成人。在生意越做越赚了些钱后，他们换了间大一些的房子，因为施笃玉还担心有一天杨秋燕来要回孩子。岂料，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们争起了养子。

离婚时，夫妻争起了养子抚养权

因为一些生活的琐事，他们甜蜜的生活里有了争吵，他们也在不断升级的争吵中提到了离婚。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月，施笃玉在同丈夫协议离婚时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同意离婚，但养子董政归我抚养。

“你休想！”董玉吉横眉怒视。

他们的离婚官司的焦点不在财产分割，而聚集到对养子抚养权的争斗上，令法官愕然。夫妻双方互不相让，争执不下。2000年6月，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孩子还是判给了父亲。

领取《判决书》时，施笃玉的泪水打湿了这张薄薄的法律文书，但令施笃玉欣慰的是，虽然离了婚，但法官保留了她与董政的“母子”身份，并未解除她与董政的收养关系，因此出现了一份奇特的判决书：离婚后的养母仍然承担抚养养子的责任，施笃玉每月被判令支付养子董政的生活费、教育费共计80元。

一审判决后，施笃玉为了挽救婚姻，本来写好了《上诉状》，但又怕激怒了董玉吉解除收养关系，而剥夺了她的养母资格，便默默吞下了这枚苦果。在施笃玉看来，只要能保住董政的母亲身份，自己在这段是是非非的婚变中就没有输得一败涂地。

搬出董家这一天，施笃玉特意上街买了一个“护身符”给养子戴在脖子上，她抱起董政亲了又亲，泪水在眼眶直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泪流下来，她想给孩子留下一个欢乐美好的记忆。“政儿，妈妈要出远差，你在家要乖，听爸爸的话，学会刷牙、洗澡，妈妈会经常回家看你的。”4岁的董政还不明白大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要早点回来哦，给我做火锅吃。”施笃玉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搂住孩子泣不成声……

离婚后的第一个月，施笃玉将80元生活费送到董家，特意给养子做了一道他最爱吃的麻辣豆腐，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董政。第二个月，施笃玉在送生活费时给董政买了一只蓝猫书包，因为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

“你真是个傻孩子，离了就离了，还养别人的娃儿干啥子嘛！”施笃玉离婚后仍抚养养子的消息被娘家人知道后，被父母与兄弟姐妹们一顿奚落，骂她“有病”。施笃玉流泪对母亲说：“妈，我就是舍不得那娃儿嘛，只有每月送生活费，我才能多看他一眼。”

2001年4月，就在施笃玉第10次送生活费看望养子时，她惊呆了：前夫家里突然冒出了一位女主人，并且这位女主人就是董政的亲生母亲杨秋燕！

养父娶生母：法庭决斗中含泪归还你的儿

原来，董玉吉离婚后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抚养董政。亲友们见他一个大老爷们带孩子不容易，便张罗着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没想最后介绍的对象竟是董政的亲生母亲杨秋燕！

由于董玉吉从没见过杨秋燕，更不知道她的背景，而杨秋燕也不知道男朋友竟是自己孩子的养父。俩人相恋半年后，感情急骤升温。董玉吉被杨秋燕的美丽与成熟所打动，杨秋燕对第二次恋爱倍加珍惜，真情投入，并不嫌弃男友离异带个孩子。

“奇怪，这孩子长得咋不像你，而是越看越像我呢？”蜜月里，杨秋燕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董政，疑惑地问丈夫董玉吉。董玉吉便将当年收养孩子的往事和盘托出。

“天啦！”杨秋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叫了一声“我的娃儿，娘以为这一生再见不着你了，娘想你想得好苦呀！”便放声痛哭……

生母与孩子戏剧般地骨肉团圆，杨秋燕与丈夫董玉吉哭啊笑啊，弄得小董政眨巴着眼睛困惑不解。

然而，杨秋燕大喜之后却是大悲。因为无论她怎么哄逗，儿子始终叫她“阿姨”，不叫“妈妈”。每当儿子叫一声“阿姨”，杨秋燕的心便阵痛一次。

就在杨秋燕沉浸在幸福与阵痛交织中时，养母送生活费上门与杨秋燕撞了个满怀。生母与养母都非常尴尬。

施笃玉头脑嗡嗡作响，不知道怎么回家的。她一头扑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脸放声痛哭：“苍天啊，你惩罚我丢掉老公我认了，但为什么如今还这样嘲弄我？”施笃玉哭到动情处，整个身子都在颤粟。

几乎一夜之间，施笃玉变得憔悴不堪，她不吃不喝，像卧床不起的病人一样，望着天花板神情发呆。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现实：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养子眨眼之间母亲的位置被生母代替。施笃玉同时感到非常委屈：自己离异后继续疼爱抚养养子，到头来却成全了孩子的生母。

“我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施笃玉对前夫和现任妻子恨恨地说。施笃玉报复的计划是：继续抚养董政到18岁，以此保卫自己的母亲身份，让孩子的生母终身做“阿姨”。

“大姐，求求你，我没有存心破坏你的婚姻家庭，这都是巧合啊！”杨秋燕找到施笃玉，几乎下跪，恳求她不要再送抚养费，解除与董政的收养关系，还给她法律上做母亲的权利。施笃玉冷笑一声：“没门！”便将杨秋燕轰走。此后，施笃玉一改过去夜晚偷偷摸摸送抚养费的习惯，偏要大白天大摇大摆地去看望养子。每当听到养子叫杨秋燕一声“阿姨”，施笃玉的脸上便露出快意的笑容。

谁也没料到，一个小小细节，改变了这部“生活剧”的剧情发展走向。

2004年5月1日，施笃玉送来抚养费，并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临别时，董政抱着她的腿不让其走，哭着乞求：“妈妈，你怎么老是出差呀？我不让你走。”施笃玉回头一望，只见杨秋燕愣愣地站在门口掩面而泣。那一刻，施笃玉心里猛然一震，双眼模糊了。

2004年5月9日，施笃玉突然一纸诉状将前夫董玉吉告上法庭，要求解除与养子董政的收养关系。面对丈夫成为被告，杨秋燕欢呼雀跃，她终于可以圆母亲梦了！

“我深深地爱着政儿，但我不能太自私，让他的亲生母亲一辈子做阿姨。”开庭当天，原告席上的施笃玉哽咽着，几乎吐字不清。直到这时，坐在旁听席上的杨秋燕终于明白了原告的良苦用心。她“霍”地一声站起来，冲着法官说：“不，不要解除收养关系。”

施笃玉一愣，瞬间明白了杨秋燕的意思：她不忍心剥夺养母法律上的身份。施笃玉急中生智，向前夫追加索讨这些年来抚养董政的生活费三万元。实际上，她7年来支付的远不止这个数字，而且感情与心血的付出无法用金钱衡量。她想以此为砝码吓退“情敌”。

按照法律规定，解除收养关系必须是收养人跟送养人对簿公堂。董玉吉本应成为原告，现在却坐在被告席上。施笃玉状告前夫是收养人与收养人“打内战”。

鉴于这个案子的特殊性，主审法官进行了艰苦而又耐心细致的调解工作，2005年春节前夕，这起一波三折的案件出现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大结局：双方同意解除施笃玉、董玉吉与董政的收养关系，杨秋燕自愿支付施笃玉各项赔偿金3000元人民币。施笃玉在协议书上按手印的手发抖，重如千斤。养子从满月便和她朝夕相伴，早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如今一个手印便拱手让人，在她心里，被夺走的不仅仅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切割不断的亲情，是情浓于血的母爱！施笃玉趴在原告席上哭得肝肠寸断。

走出法庭后，早已泪流满面的杨秋燕冲上前，叫了一声“大姐”，与施笃玉相拥而泣，两位母亲泪雨纷飞，分不清得失与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