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醉了

邢宇琳

以前，我是滴酒不沾的。酒之于我，如上古的神话传说一般。虽然，在陶渊明的桃花源，李白的谢眺楼，欧阳修的醉翁亭，李清照的声声慢里，饮过它，品过它，神往过它，迷醉过它。但现实生活中，我还是一如神话般对它欣赏而远之。

因工作，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一室两人。当时，单位的一位男同事对我的室友有那个意思。那男同事，是我们单位的第二号能喝酒的，偏偏我那室友也喜好这杯中之物。于是，他俩便赌酒，一袋花生米，一听午餐肉，两瓶高粱白，五只酒杯一溜排开，男的喝三杯，女的喝两杯为一个来回。起先，我还饶有兴趣地给他们倒酒计数。但看他们越喝兴头越足，便也知趣地躲到其他宿舍。等到下午上班时，只见那男同事倚着桌儿呼呼大睡，我那室友，却夹着一本书走进了教室，照样神采飞扬地上课，看着她的背影，一种豪情油然而生。对酒，也有了一种想亲近的念想。

后来，他二人因酒结缘，在他们的婚宴上，提到了当日的赌酒，有一男同事说：新娘子的酒量没说的，新郎倌虽然喝酒输了，但赢得美人归，也更值得。咱们呢，是不是也得向新郎倌学习学习？其他的男同事颇是眼馋新郎倌，都别有用意频频到我们女生的这一桌来敬酒。别的女同事尚能应付个三两杯，我却急得滴酒未沾已红透了脸。幸好，邻座的女伴悄悄地将白水倒入我的酒杯中，就这样白水当酒，瞒天过海居然也豪气干云地将一位男士灌醉。一位男同事说着、笑着就醉倒在了地板上。这一次的奇妙经历，虽然我还没有真正地喝过酒，却已经死心塌地爱上了喝酒。

因为爱上喝酒的那份豪爽，因为爱上喝酒的那份妙趣，后来，我给自己找了一位爱喝酒的老公。老公爱喝酒，我爱炒菜做饭。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交朋识友。这就常引得一些朋友来我们家逗留不走，又吃又喝，大呼快意。一次，他新结识的几位朋友来家，当我将一桌冷热荤素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整治完后，大快朵颐的他们一致要求敬我一杯，“酒，你们敬，喝，我替她。”知道我底细的老公体贴地为我打圆场，就这样他们一杯杯敬着，老公一杯杯从我手中接过。还有最后一个，对酒的那份热爱之情竟使我自己端杯逞强。从没有喝过酒的我还像上回喝水似的一下子将整杯酒倒了满口，酒一入口，一股辛辣充斥口腔，此时欲吐已不能，我只好囫囵吞枣一口咽了下去。“哎呀，原来嫂夫人也海量！”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我不得已又喝了一杯，只急得老公在一旁暗暗捏我的手，我还觉得不怎么样，还能和他们一起谈笑，心想，喝酒也就是这么回事，原来我也能喝。过了一会，却就觉得腹中有一团火烧了起来。这一团火来势凶猛 ，一会儿就漫延到整个胸腔，让人倍感难受。有客人在场，我还不敢表露出来，只有老公一会儿朝我抛来一个关切的眼神。客人们终于走了，和老公站在楼梯口送客人下楼后，我迫不及待地向卫生间冲去，满腔的翻江倒海汹涌而出。后来怎样漱的口，怎样上的床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二天醒来，身子懒懒的，软软的，好像泡着温水里四肢百骸都要散开来，又好像晒在煦暖的阳光下要融化似的，脑海中，飘忽迷离，却又空明澄澈，鼻际， 绕着一种淡淡的余香。

“看你醉的，以后再不准喝酒了，听见没？”在老公心疼的斥责声中，我知道了什么是醉酒。醉酒，这种感觉很奇妙。

吐酒的难受还让我心有余悸，老公的斥责还犹在耳，但我却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喝酒。喜欢它燃烧的来势汹汹；喜欢它宿醉后的齿颊留香；喜欢那种飘然似神仙的感觉。看我对醉如此情有独钟，如此痴心不改，宠我的老公开始往家买红酒。他白我红，一人一杯在手，就几个小菜，扯几句闲话，或者，什么话也不说，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盈盈一杯酒， 脉脉满室情，成了我家的家常一景。此情此景中，他免不了常常感叹：三荤两素我足矣。我做的小菜就这样被他夸上了天。调皮的我总是回应，七杯八盏人未醉。他买的红酒也一次次让我沉醉其中，有时，心有不甘的我还会抓他过来，嗅他嘴角的烈酒余韵，和他一起分享醉酒的美妙，每每这时，连空气中都萦绕着那醉人的芬芳。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日，沉醉在温馨浪漫中的老公对我说。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公一句话，让我忽然记起，我生平就喝过一次白酒，就醉过那么一次，但那种醉酒的感觉却常常有。惊觉过来的我不由连连追问：“是什么使我沉醉其中，乐而忘返呢？”“当然是我的关爱，你的心境了。”又是老公一语道破天机。

醉，是一种心境。一种用关爱，用浪漫，用最易感的心灵，捕捉到生活美好的美妙感受。意识到这一层，仿佛醍醐灌顶，天眼洞开。天上的云舒云卷，身边的花开花落，都褪去了原有的超然冷漠，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呼一吸。

原来，生活是杯醇酒，自己的苦乐酸甜，自然的春荣秋实，点点滴滴堆积，酝酿，酝酿，堆积，才有了我如沐春风，如照春阳的这惬意和飘飘欲仙。

酒，未在手，人，却慢慢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