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丹．拉瑟“叔叔”

程晓鸿

在美国，现在已经没有谁下班回到家会说：“亲爱的，给我端一杯马提尼，我要看丹·拉瑟播报的新闻。”

12月1日，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晚间新闻主播汤姆·布罗考宣布从主播席位上退休。此前的11月23日，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晚间新闻节目主播丹·拉瑟也宣布他将于明年3月9日退下坐了24年的新闻主播的交椅。这个日子是丹·拉瑟接任著名新闻主播沃尔特·克朗凯特主持CBS晚间新闻的第24周年。与丹·拉瑟一样，汤姆·布罗考同时担任他们隶属的电视网黄金时段新闻节目的主编。美国广播公司(ABC)的主播彼得·詹宁斯和采访皇后芭芭拉·沃尔特也将先后退休。

“终身制”主播的悉数退位，尽管都在预料之中，但仍给美国公共电视网和整个传媒界带来了极大的地震。这些曾代表着美国传媒形象的一代超级主播的退场，意味着公共电视网晚间新闻主导人们生活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他们曾是美国传媒的旗帜

对于千千万万美国观众来说，丹·拉瑟和汤姆·布罗考如同美国传媒的两面旗帜。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后面是无数新闻史上“第一”的记录。

从尼克松的水门事件，民权运动，到柏林墙被推倒；从越战的丛林到伊拉克的沙漠，几乎每一处都留下了丹·拉瑟和汤姆·布罗考的脚印。从尼克松之后的每一届总统选举都有这两个人在屏幕前的参与。他们的名字经常与世界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连在一起。他们的独家专访名单是一份一流的世界名人录。而他们获得的奖项更是不计其数。

两人相似又相反。丹·拉瑟易激动，激动时常有意外表现，也因此被视为怪异。他的致命伤是他的伤感的爱国主义和几乎不掩饰的党派立场。这两点往往为他引来批判。比如，9·11之后，他在一个收视率极高的晚间脱口秀节目上掉眼泪；他在纪念援救女兵林奇的节目中背诵约翰·丹佛著名的《回家的乡间路》(《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的歌词。保守派攻击他为自由化媒体的代言人。然而，他无拘无束的个人化风格让他从新闻主播的威严中脱离出来，给观众以邻居“叔叔”般的亲近感。

与拉瑟相反，布罗考的魅力往往被认为来自他播报时的平和和冷静。人们会记得彼得·詹宁斯让芭芭拉·沃尔特闭嘴的一刻，也会对丹·拉瑟报导总统竞选时与老布什的声音比高低的一幕记忆深刻，但没有人能说出哪一刻令布罗考失去过冷静。

两人都出身平凡，都从地方小台的记者一路做到白宫记者。两人都有一个稳定长久的婚姻和一个不张扬的家庭。两个人都善于写作，均已出版几部著作。两个人是朋友，也是竞争对手。

丹·拉瑟年届73，汤姆·布罗考也六十有四，两人终有解甲归田的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临了，美国观众们仍然愕然：我们就这么告别了丹·拉瑟，再也见不到熟悉的汤姆·布罗考的面孔了吗？

一个时代的告别

由于丹·拉瑟的宣布退位发生在一个让他声名扫地的失误报导之后，尽管丹本人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都出面否认退位与这个报导有任何联系，仍有很多传闻认为丹·拉瑟退出主播与这件丑闻有直接关系早在9月份，在布什和克里角逐激烈时，丹·拉瑟主持的一期《60分钟》节目报导了一份关于布什年轻时在得克萨斯国民卫队服役时的记录，该文件中部分记录遗失。对于已经是焦点的关于布什是否服完完整的服役期，是否受到特殊优待，这份文件无疑举足轻重。该报导播出后，舆论哗然。

共和党的保守派在抨击丹·拉瑟自由派立场的同时置疑这份文件的真实性。丹·拉瑟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坚持文件来源的可靠。不幸的是，这份记录随后被不同媒体邀请的不同专家们鉴定为伪造的。一个本是独家揭露的新闻一下子成为丹·拉瑟和哥伦比亚公司的丑闻，也让丹·拉瑟这个以调查新闻著称、以诚实正义形象示人的名记者声望受到严重损害。

与此同时，全国广播公司(NBC)用一周的时间来纪念布罗考21年的主播业绩和38年在全国广播公司的记者生涯；并推出一个历史回顾性的2小时特别节目，与观众一起回顾近40年来布罗考参与报导的世界性的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时刻。看着那些历史事件的一个个镜头闪过，每个观众都会意识到，这是一个传奇时代的告别。

有评论把两人从主播位置上的退位比喻作砸向公共电视网新闻节目棺木上的第一颗钉子。也有人把他们比作是将绝迹的恐龙。说法不免夸张，但背后的事实确难忽视和否认：公共电视网新闻正在向消亡的一端下滑。

曾几何时，美国电视市场被三大公共电视网垄断。它们比肩竞争，一勺勺为美国民众喂进每日新闻，跟踪、解释和剖析每一天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件。丹·拉瑟，汤姆·布罗考和美国广播公司(ABC)的彼得·詹宁斯就是美国每个家庭未注册的家庭成员，家庭晚餐桌上的伴侣。

一代代年轻人在这三个叔叔形象男人的注视下成长起来，成家立业，加入晚餐时坐在电视机前的人群。如果说，有什么让美国大众怀念美国传媒的，这三个人当数之最。

他们的面孔成为新闻的象征，让传媒与个人日常生活接近起来。这三张脸本身就是三个价值连城的媒介。每一年，每家电视网要付出数百万的美金来保证美国大众能继续看到这三张面孔——布罗考与丹·拉瑟年薪都在700万美金，相对年轻一些的彼得·詹宁斯年薪是1000万美金。

时光一去不复返。与30年前公共电视网的鼎盛时期比，有线电视、互联网及其它替代性新闻来源的出现和崛起，使今天的公共电视网新闻收视率下降了59%。美国人工作和生活的方式也发生了时代性的改变。

媒体专家，前CBS制片人罗比·沃豪斯(RobbieVorhaus)伤感地说，“现在已经没有谁下班回到家说‘亲爱的，给我端一杯马提尼，我要看丹·拉瑟播报的新闻。”

有线台和互联网送走主播时代

三大公共电视网的节目是免费的，但以CNN为首的有线电视网24小时提供给人们更迅速和快捷的信息。这几十年来，人们发现自己正不知觉地成为有线电视台的购买者和观众。

由于有线台不受联邦政府的管制(不占空中波段)，它在节目设计与制作上没有太多禁忌，这给了有线台很大的竞争空间。许多新的节目形态都是从有线电视台开始，慢慢进入公共电视网的。

在对新闻的处理上，有线台也没有公共电视网那么大的“保持客观”的压力。拿时事性的谈话节目为例，如果任何一家公共电视网的谈话节目流露出轻微倾向性，这个节目一定要受到来自观众的抨击。反之，有线台的节目主持人可以公然标榜自己的立场，并不失时机地攻击自己的对立派。

目前美国主要的有线电视台都拥有这样富于攻击性的节目和主持人。公共电视网的传统形像则既是它们的骄傲同时也成了自身的束缚。

到了90年代，互联网的出现使传统的媒体不再是惟一的消息来源和传播渠道，多样化的传播方式让受众有了相当大的选择权。传统电视网仅成为人们接受信息的若干方式之一，而这个方式还正在淡去。

退位后，今年73岁的丹·拉瑟表示不仅不会离开新闻业，也不会离开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他将专职为《60分钟》作调查记者。丹在自己的声明中说，“我从心底里一直是一个硬新闻的调查记者。我现在期待着全身心投入那种报导。我就是爱这一行。”

汤姆·布罗考将继续为全国广播公司制作纪录片。他同时选择了给自己一段时间与家人多在一起，然后集中精力写书。

丹·拉瑟的继位人还在筹谋中，布罗考的继位者布莱恩·威廉姆斯已上任，然而新闻主播偶像的时代已结束了。

在布罗考最后一晚的新闻节目播出后的演播室现场，香槟酒和宣读的观众来信让这个一贯冷静的主播眼噙泪花。他一再说：“这是多年来得天独厚的环境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