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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

2004-12-22

读书文摘·灵感 2004年12期
关键词:马儿欧阳上帝

黄 璐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等到了,或许将来不会是今生的牵手,或许,但至少是真爱的,所以她觉得值得用这么多年换现在近在咫尺的幸福。当杭子坐在床上为了明天要考的数学拼命地做题解的时候,欧阳的电话就来了。

“天气不错啊,适合……”

“散个步是吧?说吧,几点楼下见?”

挂了电话,蔡杭不禁微笑了,他们已默契如斯,微微牵动已知对方心念,偏生两人都是略略调皮的人,不习惯那些显山露水直抒胸臆的表达。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说“下雨了呢”,淡淡向往的,他便会说:“逛一圈?”明知她会欢欣鼓舞的建议却很温和的疑问。她一直跟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好了的呢?”他总是笑,咧很大的嘴,却是没有声音的那种。欧阳的嘴角,怎么说呢,在微笑的时候有很好看的弧度,他并不是眼神张狂的,也不是眼睛明亮的,阳光灿烂就更加谈不上,但也不是温文尔雅的男人。男人?是啊,欧阳不是,他只是孩子,只在她面前是孩子。有时候她很开心,宠着他的孩子气,有时候也担心着将来,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将那个未知的将来一下子压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他是否扛得起自己。也提过的,“扛不动的,你那么胖。”他并不是没有想过的,他也不是不想扛,只是一切都太遥远,他们都把命运悬在空中,等待着上帝偶尔空闲的手和不经意的心情,所以他只有这样搪塞她。

她想,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好了的呢?欧阳一直喜欢她用“好了”这个词,因为他的奶奶还有那些老人们都会用谁谁和谁谁谁“好了”来形容那些结婚的人。也许这是稀薄的期翼和唯一的安慰了吧?每次她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都觉得这是个温情的问题,牵动了许多幸福的往事。往事?杭子淡淡地笑。大三而已,已谈及往事,难免触了古人智者“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忌讳。但真的有心态苍凉的时候,否则怎么喜欢的人是张爱玲?喜欢的文章是《十八春》呢?她对于曼桢,一直是有怜惜的,或者说惶惶相惜吧———每次她都可以看见时光往前跑听见快乐往前飞,心情翻山越岭地回去。最初怦然心动的时刻停留在大一的春天。那时她刚刚从南方的小城来到北京,因为想见梦想已久的沙尘暴。每次跟别人这样讲总可赢来笑声,或兴趣盎然或微微不解的。第一年的春天并没有等来沙尘暴,却看见了从来没有看见的杨花飘雪的样子。那一年尤其的多,漫天飞花。许多的人在抱怨,因为会脏了衣服坏了发型,杭子却很怜爱那些花儿,真的像雪呢,但阳光却明亮异常,白白的,干净的,直指人心的,让她的心情也跟着那天气飘啊飘的。

那学期有她至今仍不明白的电磁学的课,她却也从不翘课的。应用物理对她来说很难,尤其在那以学风浓郁闻名北京的理工大学,更让她吃不消。她虽不是微风扶柳弱不禁风的女子,却过惯不争不抢的恬淡生活,习惯晃晃悠悠的娴静性情,要改并非一朝一夕可为,很难。她总是和马儿坐在教室后边的座位,心在什么地方飞着。欧阳就是那个时候走进来的,他坐在教室的第一排,真的是在阳光下,穿佐丹奴那年满大街男生都在穿的红色绒绒衣。过了一个寒假他剪了尖锐的寸头,让她觉得有棱角。他从不在北京剪头发,从新疆回来头发总是很短。那时她就推测他是固执的孩子。他一直在认真地听课写笔记,但她却觉得他是一直低着头的。杨花真的飘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杨花有优雅曼妙的舞姿。她总觉得她满身雪花。很久过去了,她的记忆中那一天仍是那个样子———那许多相似的一天。她总觉得那是明朗和温暖的画面,让她想到老狼和村上春树的《百分百女孩》。当时她并不知道,只是单纯地觉得美,心痒痒的,心情漾漾的。一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那时她已遇上她的“百分百”,就是他了,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男生,但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是生命里该出现的人。她以前会说“在劫难逃”,他总帮她纠正为“命中注定”,让她觉得心变得柔软,泪腺变得脆弱。她以往是口角犀利的女生,不会放过任何拿人开涮的机会。后来,真的是后来,变得温和许多,有了一点绵里藏针的风度了。是他让她改变的吧?

但那个春天她却沉溺在对李琰的怀念中无法自拔,会撕心裂肺地想念那个去了新加坡的男生。走了很久了,三年,其实在十几岁来说真的不是短暂的时间,那时怎会为谁等待呢?往前跑都来不及的。但对李琰,她是不同的。现在她想来,还是温情犹有心有余悸的心情,那毕竟是她十五岁时就喜欢的男生。那个时候,她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竟是一见钟情的童话,竟是副班长的她和班长的他的平庸剧情,竟是他机缘巧合的飘洋过海她心态荒凉的继续高三的寻常版本。竟是一晃数年过去仍念念不忘的无可奈何。当时的她根本没有对任何别的男生动情的心情,也没有兴趣的。她真的以为她的感情没有开始就已残疾了。

她和马儿走很多的路,说很多的话,缅怀很多的过去,畅想很远的将来。那种淡淡的校园生活。图书馆的明媚阳光和一本本发黄的书是她的最爱,哪里有时间想到欧阳呢?因为是隔壁班的同学,偶尔遇上时的点头微笑还是有的,但并不寄任何希望的,对他,也是对自己对李琰的情感。那时对欧阳真的是不感冒呢,心如止水。

后来的后来,杭子一直分不清是先不喜欢李琰的,还是先喜欢欧阳的。她一直以为她经历了李琰,就不会再对任何男生心跳不已了,但大二的寒假回来,一些东西改变了,一些事情发生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过她平静而沉淀的凉白开水样的生活,还是去图书馆还是坐阅览室,然后他走进来,头发短得不像样。她轻轻地笑了,心却剧烈地跳起来。她以前一直跟马儿说她自己是有原始反应的人,身体会更先感觉到对别人的异样。真的没有办法再坐下去,她回了宿舍。但不是喜欢吧,更谈不上爱。她那时已经洒脱了许多,对男生没有了任何的期盼,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瞻前顾后。现在想来,让她和李琰举步维艰的,也许正是自己的认真吧。对欧阳真的不太一样,有些个游戏的乐趣,但只是对他的游戏,并非任何人可替代。

然后就是两个女孩子的闺房碎语,也是为着好玩吧,19岁而已,还是为着有趣。于是就会“不经意”地频繁碰到,会“不经意”地淡淡微笑,会“不经意”地一起逛的时候真的会笑得无边无际。无边无际,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和心情了。以前曾经说她是“纯纯的蠢蠢的女孩”的男生都惊异她何时有点女人味了。还有给过她“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的评价的人对她言及“风情”时,她都不晓得是否该高兴。她毕竟长大了,虽然没有多么的波澜壮阔刻骨铭心,但意义深刻的人毕竟有过,又走过。

后来,还是后来,非典就来了,马儿就回家了,她是她大学时代唯一的朋友。杭子一直是在意这个词儿的人,所以她的“朋友”是不多的,屈指可数。但她一直晓得,质量是高的,不会两肋插刀但悲欢与共是有的。她有时觉得不可思议,一天可以不下床,可以不开口。她有时想,要是告诉别人蔡杭变得文静若斯定令使往日同学跌破眼镜吧?不是不苍凉的。

学校停了课,许多人都很惶恐,戴着口罩草木皆兵的样子。她还是成天晃晃悠悠,一周跟爸妈通一次电话,天天泡在图书馆,认真对着镜子发呆,骑着别人的单车逛遍学校的犄角旮旯,在校门口的喷泉边戴着耳机大声唱歌。她不是那种一个人时就说自己如何如何孤独寂寞的女生。实际上这段时间让她享受着快乐,让她有上帝的感觉,在云端眨着眼看别人手足无措的仓惶滑稽的模样却大摇大摆游戏人生。

也有了时间上网,看见QQ上有人的备注写“After so many years,Shit I still love you”就跟马儿点评这个“Shit”用的最是回味无穷,无可奈何花落去。忽然,就觉得像是自己对李琰。是啊,so many years,这么多年,她还是恋恋过往,她还是念念不忘,她还是一个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

然后,然后她就“勾引”且“勾引到”了欧阳啊。这是他们好了之后她笑谑的,可细想想,真的是“勾引”呢。

她一直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在学校突然碰见欧阳,心里忽然地乱了,不能自持的慌乱,找遍了每个自习室,找到了他。那时他坐在教室最前边,安安静静地抄论语。教室人很少,零散的几个。她在手机上打“跟我走”然后走到他面前给他看,随便地坐在中心花园的椅子上。那是闻闻就有恋爱味道的校园和时节,但那椅子却意外地空着,他们都有些意外。后来,他们回过头去看那段日子才觉得是许多巧合的偶然的凑一块儿了,才有现在的幸福无边。真的,如果没有非典的悠闲生活,如果她没有找他,如果没有找到他,如果她没有镇定自若地说“对你有奇怪感觉,也许不是喜欢”,如果他没有那一天打电话气定神闲却严肃认真地说爱上了她,如果她没有淡定地说:“哦?哦。”如果其中任一环不成立,她就还是继续她一个人的地老天荒,他也一样。很后来,她逼问他,他的上帝何时在云端对她眨了一眨眼的?他说,看见你的蓝屏手机时吧?是吗?要不就是最后一排的电影课?是吗?那会不会是去年冬天一起去北外打球?是吗?然后一起傻傻地笑,是啊,已经在一起了,还追问什么曾经呢。如果仍是向左向右走的两个人,或许也仍快乐,但两个人在一起了,毕竟不同。

那段时间,是苍翠的夏天,树格外地生机勃勃,雨不时地下。他们有许多好玩的方式,让彼此舒服地快乐。他学会的单车,她坐过的前座,他们取笑过的对方,淋过的大雨,看过的分手,拣到的雨伞,偷翻出去的校门,一起蹦的摇滚乐,一起冲过的喷水池,一起变成的落汤鸡,一起雨中登上的泰山,坐过的火车过道,张狂欢笑的游乐场,吓得掉泪的海盗船,吃过的冰棒,说过的往事,还有她讲过的笑话,他流过的眼泪,一起打的羽毛球,十四楼听到的歌声看见的蜡烛中男孩对心爱女孩的绵绵情歌,还有第一次的牵手,第一次拥抱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雨和他颤动的身体,第一次亲吻时淡淡的香菇味温暖阳光,醒不过来的自己。现在想来仍然会笑出来,真的是快乐的。她一直抗拒说喜欢说爱,她一直是率性的女子。暑假在家里呆着被蚊子咬时,她才知道她是喜欢了,因为有他在时蚊子总是更偏爱他的,这个时候她开始对他思念得一塌糊涂。她无法再否认她的喜欢,正如无法否认的快乐一样。然后她给他打电话,只是想听他的声音。他一贯沉沉的声音是她喜欢的,他不急不慢地“喂”了两声等着她开口的空间是她喜欢的,不好的信号传来的电流声是她喜欢的,她忽然就泪流满面了,眼泪掉下来,很温柔的。“温柔”,真是个造作的词儿,可那时的她真的在温柔地流泪。然后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哭着玩儿呢”。他不是不担心她的,她有时觉得她是欠缺一些爱的,所以抱着他不放手,想一次吸个饱,却又怕他给不出,她接着发消息说,欧阳,我们相爱吧,让我们相爱好不好?让我们相爱吧。

她在那个瞬间真的想抓住他们的将来的。和他在一起的后来,她开始知道上帝很忙,来不及普渡众生的,于是她便会像赫思嘉一样挥着拳头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她毕竟得到了他。

他打了电话过来,他说好啊,好啊,什么都好的,他轻轻地笑,然后他唱yellow,在闹闹的大街上,浅吟低唱。她的心忽然就开了许多花,安静的,知足的,一片一片的。后来的后来,她听说有叫“如果这都不算爱”的老歌,她忽然地笑了。是啊,如果这都不算爱。

后来,仍然是后来,她还是会偶有想念李琰的时候,他们也开始有矛盾有误会。也开始考虑将来,彼此的父母,生活的城市,要做的工作。一切都是变数,但他们都知道的,他们是要一起努力的,毕竟他们好了,真的并不容易。有时她会有怨言,马儿总是比她更洒脱地说“甩了甩了”,但她舍不得,有许多往事牵动,甜蜜萦绕。她舍不得他,也知道他舍不得她的。有时候她想,其实上帝还是对她偏爱的,马儿和Shuber都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女孩子。上帝却让她们一个一直没有看见飞到窗口的天使,另一个从喜欢一个男生到喜欢另一个男生,却无法长相厮守。她毕竟是幸运的,经历了一个让她深刻的男生,又可以遇见另一个让她心动的人,然后可以两情相悦可以举案齐眉可以长相厮守。真的,人生若此,夫复何求?真的知足了。

这世上多少的男人在游戏花丛,多少的女子在黯然神伤?多少的人在一边对爱绝望一边含笑饮砒霜?她还可以全力以赴地爱一个全力以赴爱她的人。其实《圣经》说“爱如捕风”是对的。我们还是要伸手遮挽的。风也许不会来,风也许还会走,但欧阳却在她身边,宠着她,由她像孩子一样地疯,他都在她身边。

她的网名是“淮南的橘子”,她的备注是“在等枳”。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等到了,或许将来不会是今生的牵手,或许,但至少是真爱的,所以她觉得值得用这么多年换现在近在咫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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