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事件的整合报道

郭晋平

备受读者关注的“丰田撞人事件”在大河报的强力报道下，最终进入司法程序，肇事人得到了应有惩罚。大河报这组持续一周长达８０００多字的突发事件系列报道，开篇气势磅礴，收尾充满人情，不仅在读者中取得了轰动一时的社会效果，带动了报纸的发行量，提升了报社的公信度，而且为新型都市主流媒体探索出了一条在新的宣传环境下如何整合采编资源应对突发事件的新路。作为全程执行报道的记者，我对此感受尤深。

“撞人事件再回放”

６月６日下午，郑州市东风路发生一起连环撞人事件，一辆白色丰田车从经三路左拐至东风路时，由于失控窜上人行道，接连撞飞路上６名行人，造成行人一死５伤、车内５人全部受伤的惨重交通事故。事发后，记者在３分钟之内先于警察赶到现场，对事故现场进行了详细记录和采访。

６月７日，大河报以整版篇幅推出《白色丰田车东风路发疯连撞数人致一死多伤》特别报道。由于肇事人系河南某警校老师，警方在处理这起事故时又违反了《交通事故处理程序》，且拒绝向媒体透露相关信息，因此报道刊出当天，读者对此表示出了强烈关注，热线电话爆打不停，记者也继续到交巡警五大队和警校进行了追踪采访。基于上述各种因素，省公安厅和郑州市公安局有关领导７日晚来到报社，反馈了事故处理进展情况。

６月８日，追踪报道《驾驶人系酒后肇事车为套牌》在大河报今日关注版刊出。６月９日，追踪报道《肇事人被依法刑拘》在第三版要闻版刊出。至此事故有了初步结论，双方当事人开始按照法律程序协商赔偿问题。

从交巡警部门看，这起事故已经解决完毕，但作为大众主流媒体的大河报并没有就此停止自己追问的目光。事故给６位受害人带来巨大损失，同时也给肇事者一家带来了灾难。《交通法》实施已经一个月，身为警官的肇事者如何看待自己的行为？６月１０日，记者走进病房，采访了正在养伤的肇事者及其家属。６月１１日，追踪报道《肇事者追悔不已受害人细说经过》在大河报刊出后，“丰田撞人”系列报道圆满结束。

报道成功的基础

随着互联网的日益壮大与同城媒体竞争的加剧，重大突发事件的报道，无疑已成新闻媒体的竞争着力点。报好了突发事件，就能广泛地赢得受众，提高自身的公信力。能否圆满地、创造性地抓住机会完成突发事件报道，成为衡量一家媒体实力和水平的重要依据。在“丰田撞人事件”上，大河报能在同城媒体中取得一枝独秀的轰动效应，主要得益于其先进的采编体制与管理优势。

靠网络打造速度。参与突发事件报道，能否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对记者的突破能力是考验，也是一家媒体信息资源占有数量和质量的体现。

丰田撞人事件发生的当时，记者的线人就在事故现场反映了此事，正在附近采访的记者不到３分钟就赶到了现场。与此同时，本报热线部也接到了来自１２０、交巡警、过路市民提供的线索，两分钟之内接到近１０个该事故的报料。在随后的采访中，这些线人和目击者为记者提供了大量的资料和证明，并在现场为记者提供了种种采访的便利条件。正是这些线人的帮助，才使记者在警方赶到之前目睹了事故现场，并全程目击了警察处理这起事故的过程。在现场被清理完毕后，记者已经调查清了事故的所有细节，掌握了现场的大量证据和肇事人及其车辆的相关情况。在后面的４篇追踪报道中，读者反馈和线人资料，依然发挥了很大作用。

由于一些突发事件爆发突然，媒体和记者无法事先准备，要在较短时间里作出快速而准确的反应，绝非一日之功。因而对突发事件能否作出快速反应和报道，是对新闻媒体和新闻记者综合素质的检验和考验，它需要长期的经验积累和有关信息的大量储备，需要媒体充满活力的机制和记者厚积薄发的实力。经过两年多建设，目前大河报热线部已经建立起了几乎覆盖所有突发事件领域的线索资源网，每个记者也根据自己分工的不同建立有自己的信息网络。正是因为编织了这张强大的信息网，才使记者具备了极强的快速反应能力，在与同城媒体争夺舆论阵地时，经常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并赶到现场，以赢得受众，争取主动。

到现场判断价值。作为大河报规模最大的一个部门，热线部每天都会接到近百起交通事故线索，哪个能报哪个不能报，不到现场很难决定，有些非常有价值的新闻只有到了现场才能看到。

由于热线部报道的大部分是突发事件，而且以监督类为主，特殊的身份使热线部在建立之初，就建立起了严格的采编规定：无论事故大小，只要是本人受理的线索必须到现场，到现场去核实事件真相，到现场去判断新闻价值。

正因为养成了“事必躬亲”的采访习惯，记者在接到“丰田撞人”线索后，在最短时间内跑到现场，触目惊心的现场感受，激起了我要把事故真相完整地告诉读者的欲望。也是因为采访过很多突发事件的现场，具备了一定把握事故现场和突破现场阻力的能力，才使记者在到达东风路如同战场一样混乱、被警方严格控制的事故现场时，记下所有受害人情况和肇事人言行，用最短的时间接触了大量的目击人，理清了事故发生的来龙去脉，查清了有关事故背景，在现场被破坏、警方封锁消息之前，掌握了全部现场资料。

用证据说明真相。“丰田撞人事件”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有读者甚至把肇事人张某（张晓勇）比作“张金柱第二”。因为事故涉及到了张所在警校、交巡警五大队、郑州市公安局等诸多方面，因此事件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后，这些部门免不了要对报道提出相关疑问，甚至会找出相对极端的理由反对媒体报道，这种时候正是考验记者采访是否扎实、掌握证据是否确凿的时候。

在丰田撞人事件采访现场，摄影记者从肇事车辆到被撞车辆，从汽车司机到被撞行人，从围观市民到执法警察都用镜头记录下了大量的证据。记者在采访期间，也对肇事人、受害人、交巡警、目击人、医院、家属等所有被采访对象的话语进行了录音。为使事故影响向好的方向转变，本报第一篇报道刊发时，就把肇事人张某在事故现场的一些奇异表现和交巡警五大队处理事故程序违规的９００多字的报道删减，在语言表述上，记者也全部用了相对客观的白描和引述，以便给被采访对象留下足够的调查和澄清余地。

但即使如此，报道刊出当天，与肇事人有关的单位依然提出不满，甚至认为报道失实。由于记者在现场采访时进行了全程录音，而且到１２０、抢救的两家医院对受害者进行了逐一核实，加之摄影记者保留了不少独家照片，因此在证据面前，警方和肇事人律师最后都承认报道并未失实，肇事人的单位也向本报及省公安厅递交了调查声明。

“有无录音”、“有无证据”是热线部刊发监督类报道的第一条件，报社严格的规定和热线部养成的这种职业习惯使我在碰到“丰田撞人事件”后，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在此后的系列报道中，我也一直执行了“让证据说话”的采访原则，报道才在读者中产生了持续的轰动效应。

记者坚持的原则

抱平常心。“撞人事件”无疑给张晓勇带来巨大的压力，处理事故的交巡警五大队也因为处理事故程序违规而惹火烧身，更因为他们的沉默引来了广大读者的怀疑：交巡警是不是在包庇肇事人？尽管事件发展到后来出现了这种局面，但记者并没有偏离主题抓住肇事人的警官身份和交巡警的违规行为不放，而是以一种建设性的态度“就事论事”。对于受害者记者没有先入为主、以弱者有理的姿态去引导他们，整个报道都是依托法律程序和权威认定来跟进。在报社的强力关注得到郑州市公安局的积极响应后，记者还两次调整思路，用更加理性的风格报道了警方工作进展，把事故发生后第三天警方的调查结果作为报道重点，并没有把读者强烈的谴责和抗议作为重点来写。

对于张晓勇这位“万人痛恨的肇事者”（读者语），记者在报道中也给了他足够的表达权利和空间。报纸没有忽略这起看似普通的交通事故给报社带来的轰动效应，但也没有因为读者有太多期望、太多不满而刻意去炒作甚至误导事故扩大化。报道始终以一种平等、平常心、理性、建设性的姿态去对待双方当事人，最终赢得了社会各界公正和权威的评价。

做独立人。突发事件往往因其采访难度大，关注程度高，涉及利益多，参与报道的记者如果把握不好，常常会出现虎头蛇尾、不能自已的情况。因此突发事件也是考验一个报社值班总编指挥调度能力和记者应变能力的大好机会。“丰田撞人事件”报道之所以能成功，最大的原因还在于报社值班总调度冯晓霓和李卫华非常合理地掌握了报道的节奏和尺度，并利用多种手段来指挥调度记者，使报道在高起点的基础上实现了比较完美的软着陆。这一报道充分地展示了大河报作为一个主流媒体的大局意识和责任意识。

在报道刊发的当天夜晚和此后的两三天之内，本报值班总调度冯晓霓和李卫华接到了众多说情电话，但他们都以有理有节的方式婉言拒绝了对方。在后续报道中，两位领导始终以报道为主、以记者为主，调动一切力量为记者开阔思维、打通障碍。整个报道思路体现了一家主流媒体的相对独立性和创造性。

作为采访“丰田撞人事件”的记者，报道刊发后我一下子陷入舆论漩涡，说情的、恐吓的、非议的、为难的一起涌来，有一种人在江湖之感。当天记者的手机和报社热线共接到２００多个读者热线，他们众口一词的谴责和企盼让我热血沸腾。但第二篇报道刊出后，报社和社会上吹来不少风言风雨，我甚至收到了十几条“提醒安全”的短信和多个警告电话。处在风口浪尖的记者当时有很多想法，甚至想过放弃，但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一个新闻记者的良知和天职去更加投入地完成这个报道。

由于热线记者的特殊性，我在采访中经历了太多的功利、安危和生存考验，“丰田撞人事件”中尤其典型。我时时提醒自己：无论何时，我都是一名职业记者，一名普通的、独立的、有自己风格和思想、能严格执行报社新闻宗旨的记者。我想这也是大多数参与突发事件报道的记者应该具备的职业素质和心理素质。

办新闻事。丰田撞人事件发生后，读者纷纷要求媒体紧追不放，一定要让“张某付出沉重的代价”。读者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作为一份成熟的负责任的报纸，尤其是因突发事件引发的连续报道，记者与值班总编一切遵循新闻规律办事，以非常理性的态度结束了这场报道。

丰田撞人事件发生后，我国刚刚实施新的交通法，本报的报道没有局限在民愤上，而是从一个新闻媒体的责任出发，围绕法律，以法说话，引导事件进入了相对公正规范的法律程序，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超越权限的“媒体宣判”问题。

事故责任认定后，该不该采访张晓勇，我曾产生过顾虑，因为他可能把我当成了仇人。但在值班总编的引导下，经过一天多的努力，我还是走进了肇事人的病房。事实证明，这种冒险是正确的，张某及帮助他的一大帮律师对我的这种做法表示惊讶之余，面露难色地接受了采访，说出了很多值得报道的东西。正是这次采访，使本组报道在一种充满人性和理性的气氛中结束，使事件上升到了关注民众、关注法制的高度。

撞人事件发生后，因为记者的强力介入和本报的全程报道，事故调查的效率和处理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为此受害人家属把记者当成了他们的救命人甚至是代理人，事无巨细都要绕开执法部门向媒体求助，这让我不堪重负甚至无法正常工作。因此在事故进入法定程序后，我觉得作为新闻媒体，本报已经尽到了监督和呼吁的责任：把事件真相完整地报道出来，扶持受害人、监督肇事人使事件进入了合法程序。在突发事件报道方面，媒体不应误导读者，把记者演化成包办一切、甚至代替司法部门的机构。

需要注意的风险

防止节外生枝。突发事件报道，敏感性强，难度大，把握不好，容易产生负面影响，甚至给社会政治稳定造成危害，还有可能引发其他矛盾最终影响采访。

“丰田撞人事件”刊发第二篇时，丰田公司驻郑办事处给记者来电称，本报报道侵犯了他们公司的名誉权，记者不应该在标题和文章中提“丰田”字样，并表示要通过法律途径追究本报责任。记者通过各种途径向丰田公司阐明了媒体报道的特征和名誉权的界定，最终丰田公司才放弃了追究本报责任的想法。

本来是一起车祸报道，却因为涉及汽车厂商而凭空招来不少麻烦，在突发事件中，此类问题经常会出现。通过多次参与大型突发事件报道，记者认为类似报道要注意以下几点：一是要保证报道客观全面，注意保护报道当事人的应有权益。一般来说，突发事件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在报道中不能一叶障目，只听一面之词，或把个人情绪和意见掺杂其中而误导受众。二是要注意正面引导，不要中途跑题或四面出击。在报道突发事件时要充分考虑到在社会上可能产生的影响，站在有利于问题解决的立场上，站在维护人民群众共同利益的角度，注意发挥媒体的舆论导向作用。要善于发现并揭示那些突发事件发生、发展中的正面因素，表现一些有积极意义的东西。此次报道以肇事人在悔恨中流泪陈述收尾就达到了这种效果。

学会后来居上。突发事件的报道，一般说来，大多不是一次完成。受众希望了解突发事件发生、发展的最新情况和全过程，因而就需要连续报道和深度开发。如果在速度上争取不到第一，那就要通过“深度开发”，争取“后来居上”。在“丰田撞人事件”上大河报先声夺人，而且自始至终在报道上一直占有强势地位，但在报道此次突发事件时，记者目睹了值班老总的指挥，从中也感受到了一些后续报道的艺术，好多都可用在“后来居上”的报道之中。

热线部记者在开始报道重大突发事件时，由于时间仓促，有时只能了解到事实概况。在接下来的追踪报道时，要设法了解第一轮报道无法获得的重要情况，尽快寻找新的消息来源，谁能找到新的消息源，谁的新闻就会成为被关注的焦点。有时在首篇报道被别人抢先之后，由于主客观条件不具备，补充新的情况有困难，可利用平时积累的资料，为消息加上读者很想知道的各种背景材料，以开阔读者的视野，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趣。或者请相关专家对重大突发事件作出进一步的分析，对事件发生的条件和环境作出解释，对事件的发展趋势作出预测，对事件产生的影响和带来的后果作出专业判断。在首篇报道刊出之后，记者还要注意迅速把采访之网撒开，搜集社会各界对这起突发事件的各种反应，并把该事件与其他重大突发事件联系起来，形成报道强势。

打破思维定势。改进突发事件的报道，让受众更多地知晓突发事件的本来面目，是对受众知情权的充分尊重，是新闻媒体“三贴近”的迫切需要。在过去的观念里，淡化处理突发事件报道，原本是担心“坏消息”传播以后增添工作的难度，引发社会的震荡，影响地区的形象。而今，随着信息时代的来临，全球范围内的信息传播无论是在深度和广度上都已今非昔比，在这种新形势下，打破旧有思维定势，尊重受众的知情权显得尤为重要。

事实已经证明，一旦突发事件发生，受众对媒体的关注度就会空前提高，报摊上往往会出现销售一空的情况，一些网站的点击率往往会大幅提高。突发事件往往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和舆论热点，也往往成为新闻报道的难点。对记者而言，首先要有参与报道的激情、热情，不能漠然视之。要打破“这个报不出来，那个报不出来”的思维定势，力求及时主动，突出时效性、新闻性。

丰田撞人事件发生后，本报值班总编和记者都打破了旧有思维，采取了更加超常规的手段采访报道，结果表明，类似突发事件并不是不能发，发了之后也不会因此就破坏了公安部门的形象，反而促进了该事件的解决，老百姓也进一步加深了对公安执法部门的信任度。